一百年前，度支部印刷局落户北京白纸坊，它跨越铜凹版雕刻印术，一步实现钢凹版雕刻印刷，开启了中国近代印钞业的新纪元。

金融混乱 特设印刷局

清末的中国内忧外患，国帑空虚，各地官、私任意开银号、设钱庄，铸造铜钱，滥发纸币，白银、铜元、纸币多达百余种，计量标准千差万别，甚至有空白钞票“特字票”，可以随意填写金额。这些货币质量差，信誉低，易造假。外国列强乘机开设银行发行纸币，还为各地官、私代印钞票，导致金融秩序混乱不堪。

印刷局厂区一侧（1935年）

1906年（光绪三十二年）清廷将户部改为度支部，派度支部郎中萨图阴、主事曾习经赴日本考察印钞。度支部向朝廷呈递创建官方印刷局的奏折：“要知纸币原冀商民利便，实为财政之机关。东西各国于发行纸币以及一切簿籍、各项官纸，凡有价值者皆为政府主其权，严防民间之私造。臣部既正值整顿财政之时，极宜参酌采取，妥为筹办，以立基础。俟考察之员回京，再将与厂建筑之处及派员经理一切事宜，妥议章程奏明。”

1907年3月，度支部呈奏设立印刷局，强调“统一圜法，挽回利权”，中央掌控印制发行钞票。朝廷准奏，授命度支部创建印刷局。度支部拟定创办印刷局办法：一拟定局章，二筹拨经费，三择定局址，四建筑房屋，五订购机器，六慎选技匠。年末派陈锦涛、蔡世澄赴美国考察印制设施，联系购置机械，聘请技师。

历经坎坷 六年建成

美国以钢凹版雕刻印刷驰名，所印钞券精致清晰，不易仿造。对比日本施行的铜凹版雕刻印刷，度支部决计采用更为先进的美国技术设备，仿建美国美京国立印刷厂，由美国米拉奔公司设计制图，日本华胜株式会社包建土木工程，美国老旗昌洋行承揽机械设备引进。

局址初选德胜门外清河仓库，但那里距城里较远，都是农田旷野，不便运输、保安，后决定选在右安门内白纸坊“工部火药局”旧址。白纸坊自明代以来就形成造纸作坊聚集地，那里有一座祖师庙，供奉着造纸鼻祖蔡伦。1644年在此设置濯灵厂，掌管制造火药。雍正时改为“工部管理火药局”，管理火药制造并储存火药枪支。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把火药局变成废墟。1908年度支部选定这里为印刷局局址，规划占地24.4万平方米。以面积而言，为京师各企业之首。

我国技工自主印制第一套钞票殖边银行新钞

1908年6月1日开工，先建围墙，再建两侧四合院和部分生活设施，用作筹备办公和临时工房。由于缺乏经验，拖至1910年才与日本华胜株式会社签订土木建筑合同，与美国老旗昌洋行签订机械设备安装合同。1911年又与日美两家公司续签补充条款，明确职责，细化分工。华胜株式会社负责“主工房楼一所，员工住室三所，守卫室一所，抽水机房、水塔基地、水沟涧口、电灯地脚，安装室外电线水管、屋内钢车、铁桶、工衣柜、墙外雨水与化学室污水排泄工事等”。老旗昌洋行负责“锅炉、引擎、抽水、救火等机器设施和电灯、汽管及其它各种设备等”。核定工程费白银110万两以上。辛亥革命后，大清变民国，工程停工数月，1912年1月，度支部印刷局改称财政部印刷局，王景芳任总办。1912年下半年复工。1914年秋，主工房大楼告竣，机务课工房、水塔房、电器及管道设备、三座楼、钟楼、守卫室、水电气系统相继完工。1914年印刷局全部完工，建筑面积2.9万平方米，耗白银120余万两。

重金聘请美国技师

主工房大楼告竣后，从美国引进的万能雕刻机、花纹花边雕刻机、画线机、缩刻机、试印机等逐一到位。而在此前，也就是1908年，已重金聘请了美国雕刻技师海趣、手工雕刻技师格兰特、机器雕刻技师基里弗爱、花纹雕刻技师狄克生、过版技师脱克、监造师韩德森，几位高级技师的年薪是6000至1万美元。

1909年开始招收艺徒、工徒，招来大专文化的阚瑞林和原在天津官报局向日籍技师学铜凹版雕刻的毕辰年、李浦、阎锡麟、吴锦棠四人，这是首批向美国技师学艺的技工；此后又陆续招收刘秉嘉等数十人，相继担纲全部技术工作。

1910年6月，度支部呈奏《官纸印刷办法》：“邮票、印花票、车票、公债票、官照、文凭、契尾、粮串、盐茶引、牙帖、各项官用证券，一律归印刷局印刷。”朝廷准奏，划定经营范围。

得以发行的第一套新钞是殖边银行兑换券。殖边银行由北洋军人徐绍桢等创办。北京印钞公司老技师阎锡麟曾回忆：“我原在天津官报局学刻铜版，1909年到印刷局。由天津官报局一起来的有吴锦棠、毕辰年、李浦和我。这四个是第一批学钢版雕刻的，老师是美国技师海趣。海趣教我们画油画、木炭画，再教钞票版，定期六年。我学油画、（木）炭画两年时间，接着学刻钢版。这时海趣病了，伤风感冒，本来两副汤药就治好，可他不让中国人治，请美国领事馆的医生来，一边用火烤，一边用冰镇，一个礼拜就折腾死了。海趣死后，我们四个开始独立工作，其他美国技师先后解约回国。国人自制的第一套钞票是殖边银行票，1914年出的。票上戴草帽农民拿镐刨地，是我刻的，也是局里最早印制的产品。”与阎锡麟一道来局的吴锦棠，擅雕风景人像，刻有《石坊图》《耕织图》《孙中山》等。

1915年，刘秉嘉、阎锡麟、张宪仲、吴锦棠等雕刻产品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收获“巴拿马奖状”。此后一代代薪火相传，其中一些技师成为雕版巨擘，如吴彭越主持第二套、第三套人民币雕版印刷，曾获“毕昇印刷奖”。

财政部印刷局大门（1935年）

度支部印刷局是我国史上第一家采用钢凹版雕刻印术的印钞厂，也是最早印制邮票的企业；1937年日本侵华，更名为“临时政府行政委员会印刷局”；1945年日本投降，南京政府命名为中央印制厂北平厂；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董必武来厂命名中国人民印刷厂，2月2日开始承印人民币，11月中国人民银行第一印刷局人员设备并入，1950年，更名为北京人民印刷厂，亦称北京印钞厂、国营541厂；新世纪改称中国印钞造币北京印钞有限公司。

趣闻轶事：钞票上的载沣胸像

大清银行第一张钞票

1908年，光绪驾崩，慈禧离世前立醇亲王之子、三岁的溥仪为帝，年号宣统，其父载沣为监国摄政王。海趣领衔设计大清银行兑换券，要求版面有载沣胸像。为了肖似，海趣提出一睹真容，于是给他做了朝服穿着进醇亲王府，面见载沣。

海趣回来后很兴奋，悉心雕刻。1910年8月，票版制成，分壹圆、伍圆、拾圆、佰圆4种，票面左侧均为载沣胸像，正面为龙海图，下侧辅景分别为大海帆船、八骏骑士、雄伟长城、农民耕地。4种面额，每种用6种不同颜色试印，拿样票给载沣看，载沣笑曰：“这幅画太像我了，仁厚忠实。”1911年3月1日开印，清廷定该日为印刷纪念日。

该钞正待发行，清朝覆亡，只得停发。

原标题：风雨飘摇中诞生的度支部印刷局

文/艾霁坤

来源/北京日报

编辑/贺梦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