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钟南山到都贵玛,《故事里的中国》如何讲好中国故事
北青艺评
2020-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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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奔赴武汉的高铁上,84岁的钟南山闭目小憩的照片,令万千国人落泪……这一幕,呈现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视综合频道《故事里的中国》第二季中,阐释着什么是英雄。

除了钟南山 ,还有都贵玛、黄文秀、王成、聂耳、田汉、雷锋……当《故事里的中国》第二季聚焦于他们时,尤其引人关注。

一方面,在泛娱乐化的信息时代,少有一档文化节目,能像《故事里的中国》这样,专注于价值生产,而非娱乐生产。

另一方面,《故事里的中国》真正做到了“接地气”。从第一季看,因将李白烈士、作家路遥、战斗英雄杨子荣等时代英雄的故事,全面、生动地呈现在观众面前,赢得观众一片赞叹。在豆瓣上,网友们给第一季打出了8.6的高分,一位网友评价道:“好节目,不拖沓,有质感,哭成狗。”

显然,《故事里的中国》为“如何讲好中国故事”,提供了一个范本,值得深入讨论。

从狄德罗到博马舍的“艰难一跃”

 与以往讲述英雄的电视栏目不同,《故事里的中国》采取的是“折射”的讲述方式,除了采访英雄亲属、同事之外,加入了英雄塑造者这一独特的叙事角度。

比如第一季,在讲述作家路遥的故事时,主要讲述者是《路遥传》的作者厚夫,以及路遥原创兼编剧的电影《人生》的男主角周里京,畅谈他们对路遥的理解;第二季在讲述“国家的孩子”的故事时,将《静静的艾敏河》的创作者们也请上舞台;而第二季在讲述国士钟南山的故事时,不仅采访了他的儿子、同事,还关注了话剧《钟南山》的排练、上演过程,以及主创们的理解。

一般认为,直接胜于间接,直给胜于“折射”,采用这种讲述方式,会不会有隔阂感?其实,这背后是从狄德罗到博马舍的“艰难一跃”。

狄德罗是伟大的启蒙主义哲学家、作家,被视为“正剧”的开山鼻祖,他最早提出“严肃、正派的剧本”这一概念,认为戏剧不仅属于美学,还具有道德性、政治性和社会性,改革戏剧本身的意义不大,关键在对人、对社会重新塑造。他认为,“正剧”应是理想社会的范本。

狄德罗的观点堂堂正正,他意识到戏剧不能只是取悦观众,应承担提升观众道德敏感的责任。可遗憾的是,狄德罗按此原则创作的《私生子》《一家之主》等却不太成功,因为说教太多,观众看不懂。

博马舍则在《论严肃戏剧》中提出,“感动”与“教化”并不等同,如果观众对剧中人物无感,就不可能实现“教化”,剧作者不能只关注道德高度,还要关注激发观众道德所需要的条件。所以,博马舍主张剧种融合、手法融合、观众与演员融合。在他看来,能把观众拉入具体情境中,就是最好的“正剧”。

 每个人都想扮演“更好的自我”

 表面看,从狄德罗到博马舍的“艰难一跃”似乎很容易,但在具体实践中,却非易事。比如很多电视栏目、影视剧追求“逼真”,在尽可能还原细节,这恰好违背了“真实不等于逼真”的原则,尚未达到狄德罗的认识水平。

“真实”永远不是一个物理概念,而是一个社会概念。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退回过去,与当事人的感受完全相同,只能“感同身受”。“真实”是理解意义上的真实,其根本在“理解”。

还是以《故事里的中国》第二季讲述国士钟南山的故事为例,在新闻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下,钟南山的事迹已人人耳熟能详,不论怎么讲述,都会让一部分观众感到重复,“太熟悉”取缔了叙事张力,没有“好奇、惊异”,故事就不再成为故事。

然而,节目主创人员另辟蹊径:

其一,大众眼中的钟南山是熟悉的,但大众对儿子眼中的钟南山、学生眼中的钟南山却是陌生的。

其二,大众了解钟南山,却未必深入了解钟南山,脱离具体情境,“把最危重的病人送到我这儿”背后死生之重的意味,就可能被忽略。用话剧还原这一情境,能提醒人们:在你看过的地方,依然有风景。

其三,深入了解不等于共情,没有共情,榜样就只是榜样。《故事里的中国》通过专业演员的演绎,给观众提供了一个更平滑的沉浸式体验环境。

艺术的力量在提供人格模板,让观众走入其中,自觉扮演一个角色,“正剧”才会转化成一种精神力量。人类的情感结构、认识结构天然是戏剧化的,我们化妆、穿漂亮衣服、修饰发型、健身等,恰恰因为想扮演“更好的自我”。人类需要角色中,帮助观众达成这个体验,是所有“正剧”都面临的挑战。

《故事里的中国》将英雄的扮演者们请上舞台,正因为他们不是英雄,而他们的专业又是扮演英雄,正好可以作为观众与英雄之间的连接点,使“共情的传递”成为可能。

显然,《故事里的中国》通过将“新闻真实”与“舞台真实”的有机结合,实现了博马舍的“正剧理想”——用融合赢得感动,用感动达成教化。无怪乎观众们会评价道:“通过舞台剧演绎经典真实事件,这又是一个舞台剧爱好者的福音。”“做得太棒了,节目内容棒,采访棒,演员表演也棒。”

 人性是丰富的,英雄也是丰富的

 在观念上实现从狄德罗到博马舍的“艰难一跃”还不够,还要有正确的手段,即:找到好的“中国故事”易,解决“如何讲好”的问题难。

《故事里的中国》的表现可圈可点,其最突出的一点在于:聚焦于人。

故事的主题永远是人,讲好“中国故事”,关键在讲好“中国英雄”。英雄的面向从来不是单一的,除了自我牺牲、勇于奉献外,还需要性格逻辑和扎实的细节,如果变成“事迹+日常”的堆砌,就会让观众觉得千人一面。而无法提供有趣的人格样板,观众就没有了模仿对象,就不能把自己代入其中,通过想象,去完成未发生的故事情节。不能忽视这种想象,它是道德实践的重要方式,为“教化”提供了落地的可能。

为讲好具体的“中国英雄”,《故事里的中国》采取了多视角、散点透视的方式。表面看,不同的声音各有各的主题,从结果看,却总能聚焦成一个多声部、立体的讲述。每个英雄都不是“困难—努力—成功”式的、简单的线性人物,而是复杂人物,他们在不同场景中扮演着不同角色。比如李白烈士,在对敌斗争中意志坚定,但对妻子、对孩子,又温柔多情;比如作家路遥,他对自己刻薄、狠心,对朋友却又慷慨大方、两肋插刀;即使是国士钟南山,在父亲面前,也像个谦虚的学生,父亲对他的报告不满意,便直接摔回,让他重写……

《故事里的中国》讲述了许多中国英雄,但每个人都不一样,诚然,他们都做出了不朽的贡献,可他们却有不同的个性,不同的人生智慧,不同的行为处事风格。

人性是丰富的,这决定了英雄也是丰富的。把握住丰富性上做文章,才能匹配读者日渐丰富的欣赏趣味。

 仰望精神之贵,表达崇高之美

 曾几何时,越来越多的人认为,韩愈提出的“三原则”(不平则鸣,文以载道,文从字顺)已经过时。但从具体实践看,“为艺术而艺术”并未使艺术获得“自性”,反而走向了娱乐化,变成“为娱乐而艺术”。

要突破这一巨大的文化困境,“正剧”责无旁待。《故事里的中国》告诉我们,在今天,“正剧”依然有力量。事实证明,人们并不反感“正剧”,而是反感僵硬的演绎方式。在今天,“正剧”要更多关注形式创新、内容创新,要遵循审美标准和受众心理需求。毕竟,传统“正剧”面临的主要冲击是不同价值观的挑战,而现代“正剧”还面临着“娱乐化”的围剿,它不仅要契合观众的深层需要,也不能忽视浅层需要。

仰望精神之贵,表达崇高之美。与《故事里的中国》第一季相比,第二季更贴近现实,更贴近平凡,比如钟南山、黄文秀等英雄就活在我们的身边,而都贵玛等来自平常百姓,他们不完全是历史,而是更鲜活、更生动。那么,第二季在主题、手法上又会有怎样的新突破呢?值得特别关注。

 

 作者|陈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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