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5日，电影《夺冠》公映。它也是后疫情时期，首部回归院线的2020春节档大片。与现在的片名相较，原名《中国女排》无疑更激荡、凝聚人心。不过，年初北京首映礼上看过该片的人们早有公论：这部陈可辛执导，中国女排领军人物郎平的亲闺女白浪饰演青年郎平，巩俐饰演郎平教练的电影，无疑将是新常态下中国体育电影的开山之作——在它之后，业已拍竣的《李娜》、已经立项的《中国乒乓》，此刻正一旁略阵待发。

去年参加厦门金鸡奖论坛时，莅会发言的陈可辛导演几句话，便展现出自己讲故事的天赋，当然，所述也是一段事实：1978年12月10日，曼谷亚运会第一个比赛日，中国女排速胜韩国女排。那天，是主攻手郎平的18岁生日，也是她第一次代表国家队在国际排坛正式亮相。没有人会想到，一个传奇而伟大的时代即将开启——之于年轻的中国女排姑娘们如此，之于即将打开国门看世界的我们也如是。同样没有人会想到是，彼时才16岁，正在当地读书的陈可辛“就坐在场边”。

众所周知，上世纪80年代中国女排的五连冠佳绩，同那句“学习女排，振兴中华”的口号互为表里，一同铸就了彼时百废待兴却人心思齐的时代强音。将这一传奇劲旅变成电影故事，呈现在大银幕上，《夺冠》是头一遭。陈可辛和电影全体主创当然知道此间斤两，“大众对中国女排的情感已经远远超越体育本身，它跟整个社会、全民的期待、希望和自信都有关。每一个年代的观众，都能在电影里找回当年看女排的回忆。”

他做到了上观时局变幻，下察民舆向背，扎实功课后的举重若轻。电影统共拍了三场比赛却一气呵成：1980年大阪世锦赛中日对决、2008北京奥运中美对决、2016里约中巴（巴西）对决——三场比赛赛果胜、负、胜，比赛取舍精当，本身又意义非常，既观照了中国女排四十年来的起落跌宕，连缀起来又完美衔接起剧情的起承转合。

而比赛本身不拍则已，拍就把目前能调动的物力、人力、智力资源调配到最佳。拍中国女排，旗手人物郎平必须立得住。白浪演绎母亲当年大将之风，不是形神兼备可谓，而是活脱脱还魂附体。后半程，巩俐接棒演绎郎平统帅之才，开场却是一次反转——2008奥运中美对决，一边是故友旧部、家国感情，一边是职业伦理、体育道德。予取予求？美国女排时任主教练郎平平静地做出了忠于排球的选择。

电影设置了很多细节：赛场上，陈忠和喊“小心吊球！”郎平马上就用英文反馈给场上的美方队员；特别的，开赛前两队主教练故人见面的亲切与绵里藏针戏更是精彩；郎平开车载着陈忠和，而他无意间看到操控台上放着的战术板，马上移开目光，此时这辆车一个大调角调头，直若当年《盗火线》中看阿尔·帕西诺同罗伯特·德尼罗飙戏般精彩！真正拍出了君子之争，既坦坦荡荡，也没什么犹豫谦让。而真到赛点已定庆功场合，郎平甩下一句，“我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你们自己的比赛。”一语双关，颇可咂摸……

记得《中国合伙人》上映前后，导演陈可辛曾说自己念念不忘80年代，称“社会变革时期肯定故事最多”，再遥想当年《甜蜜蜜》中时代质感的精确还原，是以《夺冠》的80年代戏最是好看。片中中国女排郴州训练基地的故事早有详文可查，这里就说一个细节。当年训练场上五星红旗距地面距离三米三二，这是郎平心里对标美国队主攻手海曼的摸高距离，此谓卧薪尝胆；而袁伟民教练在1979年就知道美国队主教练塞林格已经开始用电脑搜集分析对手资料，苦练+巧练对标的还是美国人的高科技。而这又同当年的“开放”，主要是面向西方的开放和对标不谋而合。

历史地来看，中国女排的成功得益于改革开放，片中借吴刚饰演的袁伟民恳谈之口，谈到彼时中外物质条件差距之大，并点出60年代中国男排夺取世界第九名后本想宜将剩勇，结果之后“十年”没球打！白白蹉跎了岁月……而中国女排80年代的成功，不仅于内提振了“振兴中华”的强音，更像是中国人再次开眼看世界的一副望远镜，伴随彼时转播技术的提升和家用电视的普及，女排国际比赛的路线图，也好似在国人面前摊开一场世界地图揿上图钉的观察折线，让我们在摇旗呐喊之余，感知国际关系的冷暖变迁，体悟丰富多彩的人文地理，更是90年代确立市场经济后，大批中国人“冲出亚洲，走向世界”行为逻辑背后的精神启蒙与思维映射。

《夺冠》不仅显示了高超的时局韬略，也展现了对现实分寸感的精确把握。高潮之处，就高高跃起雷霆一击，直击泪腺；难言所在，则点到为止留有余味，是非常道的，你懂的。尤其感动的是，2016年里约奥运会前，郎平临危受命回归中国女排执掌帅印，面对彼时士气萎靡的球员，她唱的不是高调，问的却是诛心，“你们爱排球吗？你们为什么打排球？”

而今她的继承人，朱婷饰演的朱婷本尊大声反吼，“成为你！”中国女子排球队本色出演。

中国女子排球队本色出演。

注：本文基于年初北京首映礼所看版本。

文/王诤

来源/澎湃新闻

编辑/贺梦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