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嘲“小镇做题家”前,先了解下这里的生存法则丨上书房
北京青年周刊 2020-09-10 14:00

“小镇做题家”一词大约走红于两个月前。这个原生于豆瓣“985废物引进计划”小组的词语,描述了许多小镇或县城的青年,依靠中学时代的题海战术考入名校,却由于除了埋头做题啥都不会而陷入的困境。

青年作家林培源面临过这份焦虑。

林培源1987年生于汕头澄海,现为清华大学中文系博士生、美国杜克大学东亚系访问学者。20岁时,因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而受到关注,顺其自然地,写作成为他今后生活的主要课题。

林培源是小镇的孩子,上大学前,没有都市生活经验,他说:“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我摇摆不定,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我无法融进城市的生活,也无法重新适应我成长的故乡。我总是在焦虑,也只有投身写作才能缓解这种焦虑。”

7月,林培源的新书《小镇生活指南》出版了,这篇短篇集收录了他以故乡潮汕为灵感来源的小说作品,林培源得以靠近故乡。

林培源

怎样走才能从生活的缝隙,走进自己的艳阳天?养蜂人、裁缝匠、制棺人、庙祝、神婆、盗贼、越南新娘、卖菜老妇、单亲妈妈、失孤父母……虽受困于肉身和现实,仍虔诚渴望自由与安居。小镇自有逻辑,小镇是故事发生的地方。

2020年高考已进入填报志愿的阶段,让我们跳出小镇做题家的嘲讽或自嘲,在更深的理解中获得解放。

《小镇生活指南》书摘

《青梅》

文丨林培源

对蓝姨抱外孙这件事,母亲感慨万千。她说,淑君姐的公婆年纪大,身体不好,带不了孙子,这副重担,自然落在了蓝姨身上。母亲告诫我:“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先看对方父母身体好不好。以后我可不能跟蓝姨一样,辛苦了一世,还要继续‘拖磨’。”

我逗她,有没有男人要还不知道呢!现在说这些,太早了。但其实不早了。一切都在飞奔,容不得人停下。

年初,男朋友考上了研究生,去了香港,而我没考上,决定再战一年。

父母起初并不同意我读研,他们认为,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出来考公务员也好。在父母一辈的观念里,女孩子就应该实在些,心气太高,反而不好。我和他们争执很久,最终,他们退让了,答应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决定先在深圳工作,利用下班时间复习,考雅思。

毕业前那段日子,租房子没着落,不是房租太贵,就是地段不安全。有一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蓝姨的声音。

蓝姨说:“我听你妈说你租不到房子,要不先来你淑君姐家住吧?”接着,电话那头变成淑君姐的声音。她说:“上次没请你吃饭,这次你来深圳,一定要补上。”我知道,一定是母亲在背后作祟,将我的事讲给蓝姨听。男朋友本想让我搬去他家暂住,但我怕母亲起疑心——大学上完了,父母还是被蒙在鼓里——并没答应下来。我为母亲的“良苦用心”哭笑不得,不管我离得多远,她始终想把我牢牢抓紧在手里。在她眼中,我从来都是一个孩子。

我不想受蓝姨这个恩惠,又拗不过父母的轮番劝说,只好答应暂时先住在淑君姐家里,等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再搬出去。

我从未想到,自己的生活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蓝姨联系在一起。

生儿子后,淑君姐没再去档口帮忙,她老公(我后来才知道,早在我上次去深圳时,他们就领了证)雇了个小妹看档口,阿楷放假也来帮手。他们租的房子在梅林一个小区内,三室一厅。蓝姨将客房收拾妥当,铺上新床单。客房虽小,好歹是个落脚处。

第一天住进去,蓝姨来接我,帮我搬行李。几十斤重的一只行李箱,蓝姨提着,健步如飞。我想起母亲和我说过,蓝姨年轻时可以肩挑一百二十斤的稻谷。那天吃饭,蓝姨突然搁下碗筷,捂着嘴咳嗽,咳得脸通红。我问蓝姨怎么了,蓝姨说:“上次半夜起来给孩子冲奶喝,着凉了,吃过药,现在留下了咳嗽。”我问,看过医生了吗?蓝姨说:“哪有时间看医生呢,我随便吃点药就好,死不了的。”说话间,我注意到,淑君姐抱着儿子在喂奶,脸色不太好看。

蓝姨在女儿待产时就来了深圳,直到外孙满月,其间只回过一趟老家。

第二天,淑君姐去菜市场买菜,外孙交给蓝姨带。我外出找房子回来,一进门,见蓝姨坐在沙发上给外孙换尿裤。蓝姨见到我,招招手,叫我坐下。外孙躺在蓝姨怀里,睁大眼睛望着我。我做鬼脸逗他,他咯咯笑起来。蓝姨问我:“你看他像谁?”我说:“都像啊,眼睛像他爸,脸型像淑君姐。”蓝姨说:“长大后不要像他们就好。”蓝姨的话让我心头一紧。

蓝姨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淑君姐的事,你也见证过。你觉得他们现在的生活好吗?”

我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蓝姨说:“你别看我整日忙来忙去,其实心里不舒服。”

蓝姨的脸上满是疲惫。这些日子,她又老了,鬓角生了白发,脸上皱纹多起来,眉目间净是愁苦的况味。她抱紧外孙,身子不断地前后轻轻晃动,手轻拍他的背,哄他入睡。

蓝姨说:“自从医院抱回来,就由我带。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肯睡摇篮,一躺下就哭,一定要这样抱。天冷还好,抱着不热,现在热月啊,又不敢吹空调,抱得手酸。”蓝姨说起这些,语气激动,不自觉嗓门就提高了。

我紧张地望向防盗门,生怕淑君姐回来撞见。蓝姨说:“不怕的,她没那么早回。”

蓝姨说:“孩子生得俊,小区的街坊邻里见到,都会来逗他,说我真幸福,有个这么可爱的外孙。平时家里虽然人不多,但有些话不方便说,毕竟中间还有个女婿。最麻烦的就是语言不通,鸡同鸭讲,还是你妈说得对,不能让女儿找外地男人……”说到这里,蓝姨牵起我的手,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顿了一顿,摇摇头:“还没。”蓝姨的手很粗糙,握着,像一层厚厚的砂纸。蓝姨拉起我的手,看了看说:“白白嫩嫩,是不用做家务的命。”说到这里,蓝姨自嘲道:“我也不怕你笑我,我现在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本来想给你妈打电话的,但抽不开身,再说了,电话里三句五句的,说不清。”

我握住蓝姨的手,安慰她,没关系,你尽管说,我在听。

蓝姨露出无奈的笑,她说:“结婚是件大事,不管对方有钱没钱,重要的是性格要好。”我点点头,表示赞同。蓝姨眼睛红红的:“你说孩子他爸,一天在外跑生意,晚上回来都一两点了,也不去洗澡,就坐在  客厅看球赛,不然就玩游戏。人就那么一点精力,用完了,休息不够,  白天上班肯定累。我不明白,游戏有什么好玩?如果是阿楷,我一定收拾他,可谁叫他是女婿啊,我说话还要小心。我不止一次吩咐你淑君姐,叫她背后劝一劝,但是她只当耳边风。唉,不管用的……”

蓝姨一说起这些委屈,就停不下。

蓝姨说:“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我最气的是对方那对父母,年纪大了不能带孩子就算了,还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念个不停,一时说孩子‘时日硬’,一定要小心带好,一时又说,不能给孩子吃这个吃那个。你说我当外孙像块宝,难道连这些也不懂?他们只知道伸手跟儿子要钱,儿子还觉得老人家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一年到头屈在这里,什么时候问你淑君姐要过钱了?平日我买菜,她拿钱给我。我身上没什么钱,有时家里剩我一个人,送米送煤气的过来,我都没一分钱可以给啊!你说气不气人?”

我抿着嘴,点点头。

蓝姨又说:“去年外孙刚出世,那几个月最苦,当时还没搬到梅林,住在关外,冷月家里像冰窟。外孙晚上和我睡,半夜要醒两三次,都是我给他冲奶粉喝。一天睡不到几个钟头,还不能生病,幸好我身体硬,发烧感冒,吃吃药就好。有时实在太困了,喂着喂着睡着了,奶瓶拿歪了还不知道,外孙吃不到奶,就哭起来,我惊醒了,看到他吃得满脸都是奶,又好笑,又无奈。”

我一直以为蓝姨帮女儿带孩子,应是知足的、乐意的,却从未想到,整个过程这么难。而这些难处,是不能随便向外人诉说的。再委屈,也要咬碎了咽下去。蓝姨说,要是女儿嫁到本地,她一年到头不用两端跑,还轻松些。她晕车,坐车坐怕了,不吃晕车药就会吐。

说到这里,蓝姨早已双眼噙泪。她哽咽道:“我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给他们当牛做马,像个老奴。淑君她不知欢喜,还嫌我这做不好那做不好……你说,做人多难啊!”

蓝姨来深圳给女儿带孩子,老家那边就顾不上了:阿楷高三,正是关键时候,蓝姨无奈,只能隔着电话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丈夫原先并不下厨,这些日子也硬着头皮学会做饭了。厝边头尾偶尔会说说闲话,说蓝姨顾外不顾内,这些,蓝姨都能忍受,也不当回事,只是住在城市里,她觉得寂寞。她会几句普通话,平时上街买菜能应付应付,白天有时候也会抱孩子在小区楼下转悠,但她不懂得和别人聊天。这个小区里倒是有几户潮汕人,不过很少碰见。附近的公园呢,别人跳广场舞,蓝姨也只能抱着孩子在一旁看看。

淑君姐不让她抱孩子走远,怕孩子丢了。她常年待在这里,只有临近过年那几天才能回去,回了家,也是洒扫清洗,准备过年,根本就停不下来。这样的日子,可能要持续到外孙上幼儿园……蓝姨和我说了很多家庭琐事,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看着蓝姨哭,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握住她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外孙在蓝姨怀里睡着了,睫毛很长,一脸纯真。我看着他,在心底默默祈祷:你要健健康康,长大了,好好孝敬你外婆。

他的嘴角动了动,好像露出笑来。我想,他一定听到我的祈祷了。

从那天起,蓝姨和我之间结成了某种同谋。我不曾想自己和蓝姨会走得这样近。她做了好吃的,会第一时间留给我,不让我帮她做家务,说我是客人,轮不到我来做。不得不说,蓝姨做的菜和母亲做的是两种不同的感觉。母亲做的菜味道偏淡,蓝姨的偏咸。蓝姨的口头禅是“咸才香”,她和大部分从农村到城里的妇人一样,将口味从老家原封不动地照搬来,用的食材虽没有老家新鲜,但总能做出地道的风味。

一个星期过后,我租到房子了,和蓝姨说我要搬走,蓝姨问我:“怎么不多住几天?”

我说:“这段时间实在太麻烦蓝姨了。”

蓝姨说:“没什么麻烦的,我当你自家人,自家人怎么会麻烦呢?”我告诉蓝姨,租房合同签了,下午就得搬过去,蓝姨脸上掠过一阵失望。她说:“你走了,就没人陪我说话了。”我望着蓝姨说:“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但说实在的,我也不知以后会不会来。一想到这些,我的鼻头一酸,突然难过起来。

过了一阵,蓝姨说:“要不今天加菜吧,给你做顿好的!”

那天中午,蓝姨提着大袋小袋从菜市场回来。天气热,她的上衣湿了大半。她像过节一般,精心准备饭菜。这一次,我帮忙打下手。她让我到客厅择菜,我就搬了凳子,在客厅坐下,一边择菜,一边和淑君姐闲聊。厨房里,传来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锅碗瓢盆,发出悦耳的节奏,砧板上,咔嗒咔嗒,是刀起起落落的声音。蓝姨忙进忙出,表情是活泛的,自如的,她许久未曾这样开心,好像这顿菜,她必须使出全部气力才能做好。

我看着蓝姨的身影往返于厨房和饭桌之间,不禁有些感动。

淑君姐老公外出谈生意了,那天饭桌上就我们三个。一张玻璃餐桌,摆得满满当当,蓝姨特地做了一大盘白灼虾,倒了一碟梅酱搁在旁边。蓝姨说:“也不知你喜不喜欢,这罐梅酱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蘸虾肉最好吃。”我想起蓝姨第一次去我家,带的是一樽青梅酒。我问蓝姨:“是不是酿酒的青竹梅做的?”蓝姨笑笑:“是啊是啊,青梅可以腌酱,也可以制酒 。”

我尝了尝,酱是加白糖和盐腌制的,青竹梅本身有酸性,尝起来甜中带咸酸,不但没有减弱虾的鲜,反而将它的味带了出来。剥开虾壳,蘸一点,吃进嘴里,甜酸咸香,再美味不过。

淑君姐说:“这么一大桌菜,三个人估计吃不完,都不许浪费啊。”吃到一半,蓝姨又说:“我给你们做拍黄瓜。”我和淑君姐的第一反应都是,吃不下啦,不用做。蓝姨说:“拍黄瓜开胃,你们一定会喜欢。”说罢,蓝姨拉开椅子,走到厨房。很快,厨房就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

我和淑君姐继续闲聊着,就在这时,厨房突然传来刀具落地的哐当声,震天价响。我和淑君姐吓了一跳。淑君姐拍下碗筷冲到厨房,我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后。只见蓝姨脸色煞白,捂着手,手上满是血,赤红赤红的血,沾得手心手背全是。蓝姨立在原地,浑身哆嗦。她的眼神涣散,是空的,看不见她的泪,只听到她语无伦次地说:“手、手指……”

抽油烟机呼呼作响,钢刀落地的地方,躺着一截粗短的手指,黑乎乎,一道血迹,横在那里。

淑君姐从喉咙深处发出尖叫声。我靠在门边,心跳到嗓子眼,差点吓晕过去。

那件事过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进到厨房。厨房仿佛成了一个受诅咒的地方。我接连好几天做噩梦,梦见蓝姨出事那天的场景,醒来,像被人扔进一只大冰柜,胸口汗涔涔的一片凉。我害怕一切尖利的东西:刀叉、碎玻璃、竹签……看见它们,就会想起蓝姨被刀切掉的半截手指,它留在记忆中的印象太过深刻,血迹、形状,连接着肉体的痛感,还有蓝姨脸上的恐惧。她在一天中经历了情绪的两个极端,从山峰到谷底,兜一圈,跌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那天我和淑君姐急得团团转,慌乱中用毛巾将蓝姨受伤的手包好。血还在流,浸透包了几层的毛巾,透着红色。那半截手指,我用另一条干净的毛巾小心裹起来,捂在怀里,扶蓝姨下楼。淑君姐抱了孩子,跑在前面。孩子一直哭。因为失血过多,蓝姨的嘴唇和脸色苍白得像纸。我们打车到福田医院。一路上,淑君姐情绪很坏,不停地催司机开快点。

蓝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半个身子倚向我,一直重复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我伸手搂住蓝姨。裹在毛巾里的半截指头,好像在跳动,挣扎着要逃出来。

蓝姨断的,是左手食指,沿着指关节处的半截断掉了。血管被切开了,所以才会流那么多血。所幸送医及时,断指缺血的时间短,动过手术,接上了。事后,主刀医生气急败坏地抱怨道:“怎么一点急救知识也没有,应该先放塑料袋,再用冰冻起来的!”我们愚蠢无知的处理方式,给手术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淑君姐抱着孩子,向医生连连致歉。

我守在蓝姨床边,麻醉药过后,蓝姨望着包扎着绷带的手发呆。护士给她打抗生素,吃止痛药,例行检查伤口的渗血情况,以免感染。这一次,蓝姨反过来安慰我:“没事的,死不了。”说完,她嘴角挤出一丝苦笑,眼角的鱼尾纹更明显了。我头一回见到蓝姨这样,没有了大嗓门,没有了喋喋不休,她虚弱得像只随时会碎掉的瓷器。

溽热的七月,窗外是白花花的日光,光线穿透树木,滑过繁枝,落向昏暗的病房。

我在医院守了蓝姨几天。蓝姨受伤,我负有一定的责任。如果不是因为要给我做饭,她不会切到指头。想到这些,我心生愧疚,但我别无他法,只能尽己所能陪着蓝姨。那几天,蓝姨和我说了很多话,从她年幼说到现在。在自己的讲述里,她又重活了一遍——好像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蓝姨不让淑君姐带孩子来看她,说是医院晦气,少让外孙接触。蓝姨女婿来看她,给她提了一篮水果,蓝姨和他说不上几句话。

蓝姨术后恢复得很好,拆完线,左手食指那里只留下淡淡的一道疤。

后来我忙学业,忙着备考雅思、申请学校,从淑君姐家搬离之后,再也没见过蓝姨。

听母亲说,手指痊愈后,蓝姨就回老家了。

母亲去看她,两个人合伙做了一顿饭,边吃边聊。母亲说那天她感觉又回到了以前,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难熬,不知道世事和人情多复杂,日子照旧流转。蓝姨丈夫不赌六合彩了,老老实实耕种养家;蓝姨的儿子阿楷,毕业后没去造火箭,在一家科技公司做工程师,听说混得不错。

一年之后,我顺利申请到香港的一所大学,读工商管理,这一次,是个光鲜的专业。得知录取结果那天,我打电话给母亲,母亲终于“扬眉吐气”,轮到她向蓝姨报喜了。母亲说:“蓝姨又胖回来了,精神气足。”那天发生的事谁也不愿提及,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刀子又怎么切断了指头,蓝姨始终没说。

动身去香港之前,我回了一趟清平镇。

母亲做了一桌好菜。一家三口吃饭,吃到一半,父亲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什么,说:“你们等等。”说完,父亲在楼梯间翻找一番,母亲问他找什么,他说:“等下就知道了。”

是那樽青梅酒。十年过去了,人世变幻,风雨流转,酒还在。

这樽青梅酒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家里,被人忽略。酒樽落满灰尘,盖子脏得很。父亲拿抹布仔细擦干净。他倒两杯,推到我和母亲面前,又给自己斟上一杯。

酒樽里的青梅明显老了,皮肉绽开,只剩下果核,在一片混浊中,晃悠悠地浮动。

父亲迫不及待地呷一口,咂巴嘴唇,皱着眉头说:“唉,酒都不好喝了,真苦啊—”

母亲抢过酒杯,仰头饮尽,望着父亲说:“人啊,谁不苦呢?”

作者:林培源

出版社:中信·春潮

编辑/刘艺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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