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10岁的张易文站在了商丘工学院大专一年级新生军训的队伍里，看上去，她比其他同学矮了不止一个头。当年4月她参加了这所学校的单招考试，取得了352分的成绩并被录取，被当地很多人誉为“神童”。但也有人质疑，让只有10岁的王易文去读大专，是她开“私塾”的父亲张民弢的主意。

转眼三年，2020年夏天，张易文的个子已经和其他同学差不多了。她完成学业从商丘工学院毕业，没有继续深造，而是回到了父亲张民弢所开的“私塾”成为一名助教，“老师上课的时候她负责帮帮忙，也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张民弢说，“13岁的年纪，也没办法进入社会。”

教育专家表示，选择个人来教育孩子学业，所拥有的教育资源是非常有限的。而孩子的成长，需要丰富的资源，“私塾”教育无法提供充足的资源，这对孩子的成长是一种伤害。

10岁女孩考入大专 有人说“神童”有人说炒作

张民弢的女儿张易文是2007年出生的，据张民弢说，孩子没有接受过一天学校的教育，从小就是在自家的“私塾”学习。

张民弢身份证上的出生年份是1970年，不过他说，自己实际上是1976年出生的，对于此前的生活经历，他往往喜欢简单地介绍自己“在境外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才返回国内”。“在境外的时候，我给人当过家教，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要改变国内的教育状况。”张民弢对北青-北京头条记者说，“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的学历都拿不回来，不太好找到合适的工作，只能自己打拼。”

张民弢说，从女儿4岁时，他便按照自己研究的教学理念辅导她的学习，一年时间里就让女儿学完了小学的全部课程，“课程内容都是我自己教她，包括语文、数学、外语等等。”

2016年，张民弢让仅有9岁的女儿张易文参加了高考，总分为172。此后一年，他给女儿进行了“突击训练”，女儿的高考成绩在2017年达到了352分，考上了商丘工学院的电子信息工程技术学院。

同一年，13岁的合肥少年盛一博入读清华，9岁的湛江女孩陈舒音高出一本线135分，被浙江大学录取，但是从小生活在河南商丘的张易文，依旧成为焦点，直到现在，张民弢的自我介绍还写着“十岁大学生之父”。

对于张易文在高考中取得的成绩，有人表示赞许，有人提出质疑。有的人说，352分的成绩虽然不算高，但是对10岁的孩子来说，也是非常不容易了，提出质疑的人则表示，张易文是生活在父亲张民弢的“套子”里，为张民弢所开的“私塾”利用。

很快，张易文和她的父亲张民弢也被舆论推上了风口浪尖。为不影响10岁学生张易文的正常学习和生活，录取张易文的学校甚至一度发布声明，请所有校内媒体和个人不要再发表或转载任何相关信息。

13岁大专毕业 留在父亲“私塾”做助教底薪2000

女儿张易文读书的商丘工学院，距离张民弢所开的“私塾”开车只需要10分钟左右，张易文在学校里报了动漫社团。刚刚入学的时候，她几乎每到周末便回一趟家，后来和同学熟络起来以后，周末便不常往家跑了。但是同班女生经常摆在桌子上的口红、面霜，对于张易文来说，还是有些陌生。

张文弢在2017年接受媒体采访时，曾为张易文规划了未来的教育路线，“10岁考上大学、15岁考上研究生、20岁博士毕业”。

今年夏天，13岁的张易文大专毕业了，在校期间，她的部分课程还取得了较好的成绩。但是毕业后，她没有继续深造，而是留在了父亲张民弢所开的“私塾”里做起了助教。

“这样的选择是她自己的决定，本来是可以继续考本科的，但是她的高数成绩不是很好，继续考本科会有些困难，另外继续读书的压力也会比较大，在自己的学校做助教压力比较小，同时她也可以继承家业。未来她也可以自己做选择，如果她愿意，我们也还是会让她继续深造的。”张民弢说，“助教的工作内容就是给其他老师帮忙，也要在闲暇时打扫一下卫生什么的。”

张民弢还有一个今年10岁的儿子，目前也没有前往其他学校读书，同样是在自家的“私塾”学习。据张民弢说，目前儿子已经学完了初三的课程，他计划用三年左右的时间，让儿子考上西安交通大学的少年班。

9月6日，张民弢给北青-北京头条记者传来了几段女儿张易文在“私塾”内做助教的视频，视频中看到，张易文在和“私塾”内的孩子们学习《弟子规》、英文版《三字经》、漫画绘制等内容，“这些课程也都是我自己选的。”张民弢说。

不少网友质疑张民弢对女儿和儿子区别对待，让女儿给自己“打工”，却计划让儿子读名校。对此，张民弢对北青-北京头条记者解释说：“我也没有阻止女儿继续深造，只是希望能够等到各种条件都成熟，我对两个孩子使用的是两种不同的教育路线，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对两个孩子的情感都是一样的，不存在所谓的男孩女孩区别对待。”

张民弢说，女儿在自己的“私塾”做助教，是会给她开工资的，每个月制定的底薪标准是2000元，表现好了会有奖励，表现不好则会扣钱。第一个月女儿因为“对父母不够敬畏”，被扣了一些钱，只拿到了1000多元，但是后来在慢慢好转，最近可以拿到1500元左右。

宣传能让其他孩子15岁考名牌大学 承认没有办学合法手续

张民弢的“私塾”位于商丘市工贸路，是一栋自建房。张民弢说，现在他这里一共有20多个孩子，都是全天在这里学习，平时不去外面的学校，孩子来自各地，有辽宁、云南、广东等，这些孩子的家长也多半从原来生活的地方来到了商丘，张民弢说，这些孩子的家长，也都认同自己的“教学理念”。

张民弢和妻子2012年创办了这所“私塾”，按照他的宣传，跟孩子义务教育期间所学不同，来到“私塾”的学生可以快速掌握知识提前参加高考，“初中毕业就能考大学少年班”“15岁无学籍能考中外好大学”、“晚上不写作业免费防控近视”、“10岁读懂大学英语”，这样的宣传标语颇为诱人。在“私塾”里，孩子们所学的课程也都是张民弢自己制定的，现在，他还在网上出售这些课程。

但是8年时间过去，除了自己的女儿，张民弢的“私塾”还没有将一名10岁左右的孩子送进高等学府。“那是因为他们的家长们都没有坚持。”他在接受媒体记者采访时解释。

在“私塾”的墙上，张贴着一张2013年3月，由商丘市睢阳区教体局颁发的《民办学校办学许可证》，但是张民弢也承认，这张许可证已经过期了，而且许可证允许的办学范围只是课外辅导。“但我觉得我这是一种教学方式的尝试，现在学校的义务教育是一种方式，但是也不能不让我进行其他教学方式的实验。”他说，“自己办‘私塾’这些年，也被很多部门查过，但是一直也还在继续。”

为了寻求“出路”，张民弢现在正联系与合法的办学机构合作。9月6日北青-北京头条记者联系到他时，他正在云南昆明。“我现在正在联系这里的一家打工子弟小学，如果能够在这里试点成功，以后就能大范围推广。”他说。

商丘市睢阳区教育体育局工作人员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张民弢在2013年所取得的那个《民办学校办学许可证》早已过期，其现在属于非法办学，“这个事情一定会追查的”。

教育专家：“私塾”教育所提供资源无法满足孩子成长

张民弢告诉北青-北京头条记者，他认为自己的女儿能够在10岁考上大专，在13岁成为自己“私塾”的助教，并不是因为自己聪明，而是因为教育方式有效。

“我还是能够给她一定的自由的，意见不同的时候我们就辩论，如果她实在不听，我也会尊重她。”张民弢说，“现在让她留在‘私塾’做助教，也是因为她年纪只有13岁，社会还是比较复杂，想让她心智彻底成熟后再去面对。”

对于张民弢的教育方式，教育专家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表示，张民弢对传统的学校教育方式有不满，所以自己培养孩子，但这种纯靠自己培养孩子的成本很高，他招收其他学生，或许也是为了弥补这样的成本支出。

“从教育本身来讲，个人教育孩子的资源是非常有限的，孩子的成长，需要丰富的资源，‘私塾’教育无法提供充足的资源，这对孩子的成长是一种伤害，现在来看这个小女孩在10岁考上了大专，但是她如果能够接受正规的学校教育，或许会在合适的年龄阶段考出更好的成绩。”储朝晖说，“孩子成长需要同学、班级，需要与人打交道，而不是仅凭家长的想象就能够满足。孩子所学习的课程，也是有体系的，不能够压缩的，为什么我们把几何这样的抽象思维学科放到初中阶段开始，就是因为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孩子的抽象思维能力才逐渐发展，而在这之前，孩子更多的是形象思维能力，这些都是不能违背其顺序的。”

对此，储朝晖还举了一个例子，“把两个双胞胎婴儿放在一起，一个教给他如何爬楼梯，另外一个不教给他，两天后过来看，被教过的婴儿一定在爬楼梯这个事情上表现得更好，但是过两年再看，这两个孩子爬楼梯的能力是没有区别的。”他说，“所以很多东西太早教给孩子，其实是没意义的，孩子成长本身就是一个过程，他们会从中学习。”

对于张易文的情况，也有律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付建律师表示，教育部办公厅曾印发《关于做好2020普通中小学招生入学工作的通知》，其中明确，各地要认真排查并严厉查处社会培训机构以“国学班”“读经班”“私塾”等形式替代义务教育的非法办学行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第七十五条规定，违反国家有关规定，举办学校或者其他教育机构的，由行政教育部门予以撤销，有违法所得，没收违法所得，对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责任人员，依法给予行政处分。付建说，张易文年仅13岁，在“私塾”当助教，该行为属于雇佣童工。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付垚
编辑/张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