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前，命案嫌疑人作案后潜逃迟迟未能归案，广东一位刑警削发明志，表示一天不抓到凶手他就一天不留头发。19年后，犯罪嫌疑人终于落网。9月26日，扬子晚报记者联系上这位“光头刑警”陈军，听他讲述了该案的侦办过程，以及这些年顶着光头生活的“囧事”。他告诉记者，此前妻子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剃光头，直到最近他发了朋友圈妻子才恍然大悟。陈警官说：“之后要不要蓄发还在酝酿中，这么多年剃光头倒是真的习惯了。”

明知身份却找不到嫌疑人

青年刑警削发明志

2002年11月23日晚，广东省中山市横栏镇某花木场内发生一起命案，当地摩的司机叶某倒卧在一旱渠内，现场遗留一辆摩托车、一把带血的水喉钳。接警后，中山市公安局横栏分局民警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陈军作为侦查员也参与办案。陈军在接受扬子晚报采访时告诉记者，当时被害人死状惨烈，下巴都被打碎了，连多年参与办案的民警看了都觉得触目惊心。这幅场景很多年都停留在陈军的脑海里。

因案情重大，警方迅速成立专案组开展侦查走访。专案组根据现场遗留的物证，很快就确定了犯罪嫌疑人张强（化名）的身份，判断其可能已潜逃回河南商丘老家。民警飞快赶赴河南，但未发现张强。由于当时技术手段有限，专案组穷尽一切侦查手段后仍未发现张强行踪，案件陷入僵局。

陈军自警校毕业后一直在横栏分局刑警大队工作。1995年从警的他，虽然年轻，但侦破过不少刑事案件。这个案件，是陈军接触到的第一个明知对方身份却抓不到嫌疑人的案件，加之被害人就是横栏本地人，其家属时常会过来询问是否抓住了凶手。“明知身份却抓不到嫌疑人，怎么对得起这身制服啊。”他觉得作为一名刑警，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案件仍然没有进展，陈军就用电剃刀把自己的头发剃光了。“这是削发明志，剃光头是为了时刻警醒自己，不能忘了追凶。”陈军说，作为一名刑警，在案件发生后必须及时将嫌疑人抓获，不然对不起这身警服，对不起社会。他当时暗下决心，一定要将嫌疑人抓获。这一剃就是19年，光阴荏苒，现在已经成为刑侦大队长的陈军依然顶着一个光头。

相亲时女方看了光头心里犯嘀咕

但并未给生活带来过多干扰

从陈军发来的照片中，记者看到曾经的他是一个帅小伙，留着西装头。彼时的陈军还没有成家，剃了光头后会影响将来的恋爱、结婚吗？

陈军说，当初没考虑过这些，一心只想把嫌疑人尽快抓住。不过在相亲时，女方看着陈军的光头，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该不会是坏人吧，看起来挺凶的。”陈军告诉记者，好在介绍人竭力解释说他人挺好的，女方才答应试着交往。随着深入了解，女方感觉到陈军还挺不错的，事业心也很强，不久后，两人顺理成章地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今年47岁的陈军告诉记者，虽然与妻子现在已是“老夫老妻”了，但妻子有时也会抱怨：“你怎么老是剃个光头？又不是没有头发。”但他从没向妻子解释过剃光头的原因，只是以“这样蛮舒服的”将话题岔开。直到这次案件侦破，发了朋友圈后，妻子才得知，丈夫这十几年来一直在“削发明志”。

剃成光头后，同事们都能理解他的行为，但在外人看来，还是觉得怪怪的。“本来挺帅的一小伙，咋就剃了个光头呢？”陈军也能听到这样的话语，但从不向人解释原因，只在心底默念：“一定要尽早将犯罪嫌疑人抓获。”

“有一次，有个刚认识的人，他猜我的身份时说我要么是警察，要么就是坏人。”陈军告诉记者，他听了后笑而不语。即使有时会面对异样的眼光，但他说自己从不在乎，“我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提醒，时刻让我知道还有一个案件未侦破。”他介绍，作为刑警，其实社交圈不大，在外办案时同行也不会问起，光头也没有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太多干扰，只是有的人会觉得他剃了光头后看起来比较凶而已。

19年来从未放弃追凶

嫌疑人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命案积案是刑侦民警无法治愈的一块心病。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时专案组的成员退休的退休，调离的调离。陈军因办案出色，已从一名侦查员当上了刑警大队大队长。陈军说，当上大队长之后，当年的办案组成员见面时，总会问起此案，他觉得自己的担子更重了。

谈及此案，陈军说从未懈怠。张强的老家，陈军去过不止20次，重要节假日，或者出差路过附近，都要赶过去。“他家的情况我太熟悉了，哪个东西摆哪里，我现在都能说出来。包括他家木门后面写的什么号码，我都能一口报出来。”每半年，陈军都要对张强的亲属关系重新梳理一次。但这些年，张强从没跟家属联系过，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该案的卷宗长年摆放在陈军的办公桌上，他时不时翻出来看看。“对里面的嫌疑人的关系人、案发现场情况进行反复琢磨，或许在某一个时间点就能发现有用的线索。”陈军介绍，凡是有外地警方过来请求协作，或自己出差到外地办案，他都会把此案的信息拿出来交流。在各地刑警工作群中，陈军也会将此案相关信息与外省市警方交流。

这些年，陈军的足迹遍及河南、安徽、陕西等十余省份，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陈军就马上去落地核查。陈军介绍，2018年，贵州警方提供了一个线索，湖北有一男子与此案的嫌疑人很像，他立即安排民警连夜赶赴湖北进行核查，但发现该男子并不是张强。2019年，广西有信息传来，有一张银行卡可能涉及到张强。陈军听了立即连夜赶赴核查，但还是大失所望。像这样有了希望又失望的情况真是数不胜数，但陈军从没动摇过追凶的决心。他相信，总有一天，肯定会抓住张强。

悬了19年的杀人案画上圆满句号

发朋友圈庆祝“可以留中分发型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2021年9月9日，此案终于取得突破。陕西警方反馈的信息称，在西安有一个持有伪造的新疆身份证的男子，以做胡辣汤为生，与嫌疑人张强高度相似 。接到电话时，陈军正在单位食堂吃午饭，听到消息后马上把饭盆一摔，赶紧让陕西警方将嫌疑人控制住，并立即订票前往西安。“一个新疆人做得一手正宗胡辣汤，这不符合常理。而且通过传来的照片，我一眼就能认出，肯定就是我要找的张强。”原来，虽然案发时，警方只找到了一张张强工作牌上的模糊黑白照，但这些年里，陈军已通过模拟画像专家画出了张强的清晰人像，并自费找人将黑白照片转化成彩色的。

第一眼看见张强时，陈军非常确定就是他，“张强，我找了你19年，等了你19年。”而张强的回答是：“我也等这一天好久了。”

张强交代，2002年11月23日晚，他搭乘摩的回到花木场住处，因3元车费与司机叶某发生剧烈争吵，气愤之下持凶器将其杀害后开始逃亡。从张强的供述中可以看出，其实当时警方的判断是正确的，而且先于张强赶到其老家，警方是乘坐飞机赶过去的，而张强是乘坐火车回去的。因为那时河南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张强回去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通常这个时节家里门应该是关上的，但自家大门却敞开着。张强躲在暗处观察十多分钟后，重新踏上了逃亡之路。张强说，一方面是察觉到了异常，一方面是觉得在外犯了罪，没脸回家。近日，张强被押解回横栏，对当年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当他见到已为人妻人母的女儿时，泣不成声，半跪在地，悔恨交加。

这起19年前的杀人案终于画上圆满的句号。9月9日，一直牵挂该案19年的陈军终于卸下心头重压，他发朋友圈写道：“削发明志的日子终于告一段落了，很快你们就可以看到我的中分发型了。”陈军的微信名为“边缘人”，他说自己作为刑警，跟坏人是最接近的，“一个是好，一个是坏，这就是边缘。”对于是否现在就开始蓄发，陈军还在酝酿中，“作为刑警要时刻保持警惕性，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光头的提醒。”

文/陈勇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