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开心，除了有一些‘失联’的，登记在通讯录里的老朋友都来了！”今年3月，宁波市第二医院肝胆胰外科中心主任舒明发起一场主题为“感谢走出长夜的你”的病友会，邀请30位肝癌术后10年以上、胰腺癌术后8年以上的患者。因5年生存率低、复发率高，这两种癌症先后被称为“癌中之王”。在病友会最后，舒明与大家郑重定下下一个五年之约，“希望到时候一个都不能少”。

这些患者中，一位患者确诊肝癌至今已存活17年，是目前宁波二院肝胆胰外科生存期最长的癌症患者；一名胰腺癌术后14年的患者从未复发过，曾谨慎地忌口海鲜10年，如今72岁还能做手工活，已不把这个病当一回事了；一名肝内胆管癌术后10年的患者这个月刚退休就马上报了老年大学的班、订了外出旅游的车票，准备享受“挣出来”的快活人生……

一场特殊的病友会 主刀医生与癌症患者的十年之约

2006年9月，刚博士毕业的舒明在宁波市第二医院开设门诊，如今他是该院肝胆胰外科中心主任。今年春节前，一位患者在舒明的诊室外自称胰腺癌手术后已存活15年遭到质疑，舒明还为他作证，他不仅没吹牛，这些年来身体素质还很不错，还在正常工作。

随后，舒明梳理发现，他接诊过的患者中，胰腺癌术后10年没复发的、长期保持随访、能完整喊出姓名的就有8人。肝癌术后存活10年以上的患者也有不少。舒明说，胰腺癌的5年生存率不足10%，超过80％的患者在就诊时已是晚期，无法手术；肝癌5年生存率仅为12.1%，复发率极高。想到这些患者，他萌生了请他们吃饭的想法。“看到他们我也挺有成就感的，也想让同行看看，我们开的刀也是不错的。患者和家属都说感谢我，其实我也想感谢他们的信任。”

今年3月，这个想法变成了一场主题为“感谢走出长夜的你”的病友会在宁波举行。这场特殊的病友会门槛是肝癌术后存活10年以上或胰腺癌术后存活8年以上，由舒明主刀。这些患者都曾经历过人生的至暗时刻，与最凶险的疾病背水一战。

舒明说，病友会定的时间是3月3日下午2点，30位病友基本都提前到了，他自掏腰包给大家准备了一套小茶具作为礼物。“我很开心，除了有一些‘失联’的，登记在通讯录里的老朋友都来了！”

肝癌术后至今存活17年的王哥是目前宁波二院肝胆胰外科生存期最长的癌症患者。“我不怕，一点心事也没有，能吃就吃，能走就走。”王哥在分享抗癌经验时说。

在上台分享前，年近七旬的王先生（化姓）走到舒明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得知舒明医生要办病友会，他主动要求参加，“别人都带鲜花送锦旗，我什么也不带，就想给舒医生鞠个躬，我发自内心感激他。”

12年前刚被确诊为肝癌时，他吓得腿都发抖，“本来是骑电瓶车来看病的，回家没法骑了，推着回去的。这之后几天几夜吃不进也睡不着，觉得自己得过肺病，还有高血压、心脏病，这次又得了个绝症，性命要没了！”

王先生还记得，确诊的时候是11月份，他再干两个月就能拿到年终奖了。“有十几二十万呢，舒博（士）就劝我说，‘老王啊，你说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我听完立刻就住院了。”

这12年里，舒明成了王先生的主心骨。“手术前我吓得呱呱抖，是舒博（士）的安慰让我定下心来；手术后突然心跳到200多次，心内科医生来会诊我也不放心，当时舒博听说后，立刻放下手头工作来安慰我，告诉我没问题，后来果然没事；我做完手术才50岁出头，离退休还有很多年，舒博（士）知道我最担心病后保障问题，他甚至还亲自指导我办理了提前退休手续；出院后我就一直在他的指导下坚持复查和服药，12年了一直没有复发……”

王先生说，做完手术他就听医生的话，不熬夜，早睡早起，饮食虽然清淡，但也不怎么忌口，自己这十几年都是“赚”来的。“我从小房子换成大房子，从没有女婿到有了女婿、外孙，现在每天都觉得很幸福。” 

舒明在发布会上提醒这些病友，规律的生活、良好的心态，这些要素缺一不可。“但我更要提醒大家的是，定期复查也非常重要，因为肝癌、胰腺癌恶性程度极高，先后被冠以‘癌中之王’的称号，绝不能掉以轻心！”

“医生叮嘱不要感冒不要劳累 不只是关心也是经验之谈”

在此次病友会上，安歌（化名）给舒明的团队送上了一面锦旗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上面写着“妙手回春，再塑生命”。安歌在2015年确诊肝内胆管癌，术后第4年复发，经过两年的治疗重获新生。

安歌说，参加此次病友会她挺感慨的，有的病友在患癌后存活的时间很长，有的病友年纪很大了，大家都在互相鼓励。“如果我的经历能鼓舞其他病友，我也很开心。”

安歌第一次确诊肝内胆管癌是在2015年12月底。在此之前，她并未感到身体不适，但体检报告提示“不太好”。随后，挂了宁波市第二医院的专家号。“第一次找舒明医生看病我印象深刻，他跟我说，出了点小问题，需要手术，还画图给我解释手术要动哪里。他说话很温和，讲得很细致。我请求他直接跟我讲病情，所以一开始我就知道得的是这种癌症。”

安歌坦言，她知道这个病五年内存活率并不高，复发率还很高。但她并不害怕，也信任医生，积极配合治疗。2016年1月4日，她做了手术，随后又进行了六次化疗。

“化疗虽然难受，但医护人员会陪我聊天、放松，给我减轻压力。我记得有一次因为化疗，我全身发痒，连内脏也痒，但又不能抠不能挠，我当时就崩溃了，护士看我这样很同情也很心疼，找药水给我擦，这才缓解了。”当年7月，化疗结束，经过手术和化疗，安歌的癌细胞被清除得很干净。 

出院时，舒明对安歌再三叮嘱，不要感冒，不要劳累。安歌听进去了，但在一次感冒之后她才发现，这句叮嘱不只是简单的关心，也是医生的经验之谈。“我生病前普通感冒一般一周就好了，但那次感冒一个半月才好。当时我也意识到，身体确实是不一样了，比较虚。”

肝内胆管癌术后4年复发 药物治疗很痛苦但忍过去就有希望

手术后的三年时间，安歌仔细调养着自己的身体，工作、旅游也没耽误，她要是不说，外人根本看不出来她生病了。2018年11月，因为母亲突发脑梗，她主动照顾住院的母亲，有时一天要跑三趟医院。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时间，她感觉身体累得厉害。2019年1月，她被查出纵膈淋巴结转移，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找到舒明。

因为之前已经做过手术和化疗，此次复发，安歌能选的治疗方案有限。“当时舒明医生告诉我可以尝试一种新的靶向免疫药物治疗方法，我同意了。如果这个药无效，我可能只剩3到6个月的生命。舒明医生交代，用这个药会很痛苦，一定要忍住，忍过去就有希望。”

安歌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还有希望就积极配合治疗。因为药物反应，她每天要疼十几个小时，从嗓子疼到头疼，疼到说不出话，想用头撞墙，只能在床上打滚。“每天我只有早上6点到11点这段时间好受一点，因为药劲过了，11点我吃完饭和药躺到床上，疼痛再次来袭，在下午2点达到巅峰，一直到次日早晨6点。因为经历过这种疼痛，后来感染新冠，大家都说刀片嗓难受，但我不觉得。”

一天疼十几个小时的日子，安歌过了21天，生生熬过来了，疼得生不如死的时候，她也没掉过眼泪。再去医院，连医护人员都佩服她的毅力，让她停药并打止痛针，随后调整了药的剂量。“当时我家里人拿着我的病历材料到上海、杭州、北京的大医院去看，那边的医生也肯定了这个治疗方案。幸运的是，这个药对我有效，吃了两年，好了。”

安歌的勇敢也让舒明印象深刻。从复发至今又3年过去，安歌仍坚持定期到医院复查，但现在每天只需要吃一种药。她告诉北青报记者，她体内的癌细胞已经都消失了，现在过的是“挣出来的人生”，心里满是感激，最感激的是医护人员，还有鼓励、陪伴她的亲朋好友。

这个月，安歌刚退休，领了第一个月的退休金。退休后，她第一时间到老年大学报了班，还订了去乌镇的车票，去玩了一趟，活得通透又快活。“经历过生病，我对生命的理解也不一样了。原来我做事非常认真、负责，就是超负荷也会坚持努力，后来我就开始量力而行了。现在我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接触自己喜欢的人，远离负能量的人，减少不必要的、可有可无的追求。”

看到出院小结才知道得胰腺癌 胰腺癌术后14年患者前10年曾严谨忌口海鲜 

和安歌一样，此次参加病友会，李女士在女儿张女士(化姓)的陪伴下，也为舒明医生团队送上了一面锦旗。张女士告诉北青报记者，“要不是舒明医生，我可能就没有妈妈了。”

李女士来自慈溪，今年72岁了，目前还在兼职干手工活，也能打麻将。如果她不说，别人看不出来她曾做过胰腺癌手术。14年前，58岁的李女士有段时间晚上睡觉时常感觉腹部隐隐作痛，在镇上的卫生院做B超检查被告知“可能不好”，建议去大医院看看。

过了年，在家人的陪伴下，李女士来到宁波二院，挂了舒明医生的号。张女士告诉北青报记者，医生为其母亲安排了核磁共振和CT检查，最终确诊是胰腺癌。“当时我们先瞒着我妈，医院很快安排了手术，手术持续了12小时。我印象很深当时是正月初五，早上8点进手术室，晚上8点多还没出来，但手术很成功。”

后来，李女士住了54天的院，她看到了出院小结才发现自己得的是胰腺癌。张女士说，刚知道的时候，她母亲也害怕，但舒明医生开导她说，没事，手术很成功，要相信他。“后来她也想开了，她说，如果真的要死也没办法，就不再担心那么多了。出院后一个月复查一次，持续了一年，一直到现在都很好，也没有复发过。”

说到母亲抗癌成功的秘诀，张女士觉得，首先很感激的是有舒明医生团队的治疗，另外母亲自己保持好心态也很重要。“当年出院的时候，舒明医生给了我联系方式，我有问题就问他，有不舒服的也会问一下他。我妈在术后前十年还是比较谨慎的，她觉得海鲜是发物，一直不吃，但其实医生说可以吃。过了10年，她心态就更好了，也不太把这个病当一回事了，海鲜也开始吃了。”

下一个五年之约 “希望一个都不能少”

王先生说，不止李女士，很多老患者都有舒明医生的手机号。在病友会上，王先生见到了很多病友，其中一位做了四次手术的患者让他印象深刻。“他掀起衣服，说自己侧腰上有四道疤。”这是一位82岁的老伯，也是病友会上年龄最大的患者。他患肝癌12年间复发3次，但生性乐观的他并没有被病魔吓退，他笑称“活够本了，有问题就听舒博（士）的，肯定没问题！”

当舒明说：“很多患者觉得复发了，天塌了，自己肯定没救了，其实不是这样的，坚强的意志能够创造奇迹！”这位老伯腾地站了起来，他撩开上衣拍拍腰侧，声音洪亮地说：“这里开了四刀了，我现在好着呢！”

在病友会上，有一位特殊的病友没有满足“肝癌术后存活10年”的条件，他没有开过刀，但他的经历在舒明看来堪称奇迹，很有分享价值。舒明介绍，当年这位患者来找他时已经是肝癌中晚期，无法做手术，他建议尝试靶免治疗。“当年靶向治疗和免疫制剂的药物还没纳入医保，用一次药就要七八千元。这位患者的女儿就把自己新买的宝马车卖了给父亲看病。经过两年治疗，这位患者所有的肿块和癌细胞全部消失了，从确诊到现在已经存活三年半了。”

这些抗癌斗士存活的时间越来越长，舒明表示，这些“奇迹”的背后是一群人的努力，首先这得益于科技的进步，第二与医生做的手术有关，第三就是患者自己要有信心。“正如一位医学界前辈所说，医学的进步不仅在于治愈，更在于给予患者希望。随着现代医学技术的飞速进步，威胁人类健康的疾病正被逐个攻破，曾经被认为是‘不治之症’的癌症也早已划入慢性疾病的范畴，不断涌现的特效药物和前瞻疗法正在把更多的‘不可能’变成‘可能’。所以我总是告诉我的患者，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下一个创造生命奇迹的人或许就是你。”舒明说。

舒明发自内心感谢这些病友，“他们给我挣脸了。”舒明今年55岁，在病友会最后，他郑重地和大家定下下一个“五年之约”，“希望到时候一个都不能少”。对此，华女士很期待，“到时候我还会陪我妈一起来。” 

这场主刀医生与癌症患者十年之约的病友会视频在网上引发关注，有些网友遗憾表示“要是早点知道这位医生就好了”，还有网友询问自己亲属的病还能不能治。舒明坦言，近日有不少癌症患者找他，但有的晚期患者已经全身转移了，他其实也没办法。

舒明曾治疗过一位只有14岁的肝癌患者，由于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所以即使患者年龄很小，治疗效果也不太好，效果甚至不如那位82岁的老人。舒明再三强调，肝癌、胆管癌这类病如果想要手术效果比较好，还是要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越早治疗效果就越好，晚期患者如果已经全身转移，那就很难治了。

实习生 姚伊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戴幼卿
编辑/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