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乡下的父亲最大的本事
半月谈 2024-02-11 12:00

父亲从乡下老家赶到我这儿来看牙齿,在上海定居的小妹得知后,请了年假也过来了,她想带父亲去医院,尽尽孝。可等小妹到了,父亲已经把牙齿看好了,他向来不愿麻烦人,凡事都靠自己。

在我这儿待了3天后,小妹要回上海上班了。启程那天,我刚好生病卧床,于是改由父亲送她去火车站。

父亲让小妹拿上些他从老家带来的红薯。那些红薯个头很大,每个都有半斤多重,小妹说带多了不方便,拿上几个即可,上海能买得到。但父亲说,自己种的,无公害,偏让她多带些。两人为此争论,最后小妹还是没多带。

他们坐公交车去火车站,途中小妹发微信告诉我:老爸年纪真是大了,精气神一年不如一年,边讲话边睡着了。

到站后小妹叫醒了父亲。临别前,令小妹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父亲突然从胸前内衣的口袋里掏出两个沾有泥土的红薯来,说:“这两个也带回去,给家怡尝尝(妹妹的孩子),好吃得很!”小妹哭笑不得,只好在人来人往的进站口打开行李箱,收下了那两个带有家乡泥土气息的红薯。

一周前父亲坐火车来我这儿时,我开车去火车站接他。曾在电话里反复交代父亲,千万不要带太多东西来,物品重,上下车不安全。父亲说,好,也没其他东西,就带点我种的红薯给你们尝尝。可到站时我傻眼了——父亲挑着两个鼓囊囊的蛇皮袋,地上还放着一袋,里面装的都是红薯!

我不满地问他:您看整个车站还有谁在挑担子?都什么年代了,这里是省城,又不是乡下!

被我批评的父亲也不反驳,默默地挑起红薯跟着我走,地上的那袋红薯则由我提着。从出站口到停车场步行要七八分钟,一路上我累得气喘吁吁,身上都出汗了。

我疑惑地问父亲,怎么把这三大袋红薯弄上火车的?父亲说,乘警帮了他。我又说,这不值钱的东西,你带点来就行了,哪用得着带这么多啊!

父亲说,他一生最大的本事就是种红薯,如果不让他带红薯来,他就没什么能拿出手了。

父亲说的没错,我老家山多田少,父亲一辈子都在山地里种红薯,种好了再去卖。插藤、起垄、施肥、浇水、培埂、翻藤、除草……种红薯是劳动密集性工作,过程非常辛苦,从插藤之日起,父亲便要在红薯地里忙碌,直到红薯成熟。

把红薯起出来烀熟,父亲再挑去十多公里外的集市上卖,全程步行两个多小时。我曾多次陪他去过。到达时,天刚刚亮,选定一个沿街的摊位,坐下来便可以卖熟红薯了。1元一斤,在当时算是贵的,所以买的人不是特别多。父亲每次称红薯,秤杆都给得高高的,并大方地去掉零头。运气好时,我们能把两桶红薯卖得底朝天,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在回去的路上沿村叫卖,便宜出手。

父亲用卖红薯挣来的钱,供我和妹妹上了学,也让一家人能吃饱穿暖。

我工作以后多次叮嘱父亲,一个人在家就不要再种红薯出去卖了。他不听,还是年年种,可种出来又没法再去卖了,只得四处送给亲戚朋友。

事实上我并不喜欢吃红薯,用我们老家的话说是小时候吃太多所以吃伤了,以至于现在看到都会反胃。可年已82岁的父亲,却始终停留在过去,每次都要肩挑手提着红薯来看他中年的儿子。

又一想,乡下的父亲能有多大的本事呢?能从泥土里抠出一家人的生活费就是最大的本事了。我应该去理解父亲,他给我的这些红薯,和放在胸前硬要给小妹的两个红薯,都是一个做父亲的心啊。

原标题:《父亲最大的本事》

作者:夏生荷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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