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一直都在憧憬着自由飞翔的未来。上世纪60年代，科幻动画《杰森一家》便畅想过空中出行，主角一家上班、送小孩、购物都通过城市空中交通实现。
这样的科幻场景正在深圳加速照进现实。在人才公园，游客仅需在手机APP选择无人机配送，10分钟后便能享用到新鲜的柠檬茶；乘坐无人驾驶飞行器，短短十几分钟就能从深圳“湾区之光”摩天轮来到珠海“日月贝”大剧院。
当前，围绕低空经济的竞逐浪潮已悄然到来，作为全球少有的具备“无人机全产业链生态”的城市，深圳率先闯入新赛道。
日前，工业和信息化部、科学技术部、财政部、中国民用航空局等四部门联合印发《绿色航空制造业发展纲要（2023—2035年）》，提出面向城市空运、应急救援、物流运输等应用场景，加快eVTOL、轻小型固定翼电动飞机、新能源无人机等创新产品应用，形成以典型场景为导向的电动航空器供给能力、运营支持能力和产业化发展能力，打造新经济增长极。在政策持续牵引下，如何抓住场景深耕领域，让低空经济展翅腾飞？
解锁场景想象“新业态”点亮“科幻之城”
所谓低空经济，是指利用低空空域资源，通过无人机、航空器等手段，实现各种商业活动和公共服务的新型经济形态。
低空经济离我们有多近？
5月，美团无人机在深圳汇隆商务中心北塔，落地天虹商圈第4条航线。就此，美团无人机配送服务已在深圳龙华区打造形成综合自主飞行无人机、自动化机场及无人机调度系统为一体的城市低空物流网络，实现近14万次起降架次，覆盖面积28平方公里。
6月，在端午节来临之际，一条耀眼的“赛博飞龙”出现在深圳夜空，刷爆深圳人的朋友圈。“飞龙在天”的壮观场景正是由大漠大千架无人机编队操控而成。“无人机+场景”的应用将众多艺术符号“搬”到浩瀚星空进行演绎，成为点亮城市新景观和旅游夜经济的“重头戏”。
“‘大漠大无人机天空数字新媒体北站常态化演出’和‘美团无人机送外卖’被龙华区打造为低空经济示范工程，力图通过对低空经济应用场景的不断实践，进一步推动扩大低空经济产业化规模。”大漠大智控技术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表示。
无人机“飞入寻常百姓家”，只是深圳在低空经济领域主动探索的一个缩影。
低空经济蕴藏蓝海，场景是其产业发展的根本所在。只有不断将想象中的场景落地，变成可复制、可推广的商业模式，才能赋予产业发展真正的动力。
10月23日，在龙华区2023年低空经济产业峰会上，深圳首台载人eVTOL（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公开展示。这款外壳闪着银光的载人飞碟，功能与外表一样“科幻”——具有无人驾驶、纯电动、垂直起降、高效、安全的特点，可广泛应用于短途交通接驳、观光旅游、物流运输、紧急医疗救援等领域。
这仅是深圳“发力”低空经济的重要突破之一。近年来，深圳不断拓展“无人机+”新场景新业态，率先落地无人机智能配送全链条场景，还在应急巡查、生态监测、直升机抢救、转运等多领域，探索出广阔的场景应用，组建应急安全巡查无人机编队，实现自动侦测全覆盖。
“深圳各区通过招标的方式，鼓励无人机服务供应商参与城市的应急救援和日常安全防范，在城市巡检方面充分发挥高科技优势，从而助推企业的技术创新、产品创新，形成一个应用链条。”深圳无人机行业协会会长杨金才说。
好产业不缺好场景，好场景不缺好舞台，深圳多个区不约而同在场景赛道上秀出看家本领。“南山区引进顺丰物流，通过城市无人机应用的示范项目拉动产业的发展；靠海的大鹏落地大型无人机试飞和各类无人机海上场景应用……各区‘百花齐放’，充分发挥地域内的产业优势。”杨金才介绍道。
新业态“落地”，新场景“起飞”。无人机服务各行各业的创新应用场景刷新想象，一幅幅“低空+服务”的新图景落地生根……深圳的科幻气质，正在进击的“天空之城”中初见雏形。
补齐主体短板“强链条”助燃低空增长极
当地面资源越来越稀缺，向空中要发展便成为刚需。粤港澳大湾区数字经济研究院创院理事长沈向洋表示：“低空空域可产生超万亿级的经济增量，成为新的经济增长极。”
当前，辐射链广、产业链条长、成长性和带动性强的低空经济，成为众多创新城市争抢的新赛道。
作为“无人机之都”，深圳有何优势助燃低空经济腾飞？
首先是强大的产业链支撑。经过20余年的发展，深圳无人机产业已经形成集模具制造、电子配件生产、软件平台开发、产品制造为一体的完整产业链。
一组数据能佐证深圳的“厚实家底”：拥有大疆创新、顺丰丰翼科技等无人机企业超过1500家，2022年产值达750亿元，占全国七成。
位于深圳中西部的南山区，消费级无人机“雄踞”全球市场份额的70%以上。除了全球龙头企业大疆外，就细分领域而言，聚集了科比特、道通智能等工业级无人机领军企业，以及光韵达、芯海、沃特新材等核心零部件企业。
再往西，深圳的宝安区已形成较为完整的低空经济产业链，610家无人机及低空经济关联企业“星罗棋布”，占据全市1/4。
“丰翼已在宝安实现无人机配送常态化运营，开通32条航线，日均运输1500余票，实现了同城即时物流、跨城急送物流的‘小时级’即配。”丰翼科技（深圳）是国内首家获得无人机运营（试点）许可证的企业，董事长冯黎表示，丰翼将以宝安为试点，输出一套标准化的无人机运营模式，逐步在全国范围实现规模化运营。
较为完整的产业生态链、企业协同发展的良好生态，为低空沃土的培育奠定了扎实基础。
其次是创新优势。无论是低空飞行器的研发，还是数字化的低空智能融合基础设施的建设，都需要强有力的科技创新实力“打底”。
深圳无人机企业知识产权数量位居前列，如大疆创新、道通智能、科卫泰等。仅大疆创新每年无人机专利就有1000多项，在消费级无人机领域处于全球引领地位；顺丰科技、美团、东部通航则在物流配送、城市空中交通等领域多有探索，强大的自主创新能力让深圳无人机在国内外市场“大放异彩”。
最后是政策支撑。深圳持续出台相关政策，让低空经济“蓄势腾飞”——2022年，深圳获批“民用无人驾驶航空试验区”；同年，深圳印发《深圳市低空经济产业创新发展实施方案（2022—2025年）》，引培低空经济链上企业、鼓励企业技术创新、扩大低空飞行应用场景、完善产业配套环境；2023年初，深圳首次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明确提出“建设低空经济中心”；8月，《深圳经济特区低空经济产业促进条例（草案）》已经提请市人大常委会会议审议，在健全低空融合管理机制、统筹基础设施建设、拓展产业应用领域等方面作出多项制度创新，以立法助深圳低空经济“高飞”。
一系列规划的落地也能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低空空域依然远未被充分开发。
要让低空活力充分释放，深圳亟待补齐哪些短板？
杨金才表示，从落地空间看，深圳建筑密集，人口众多，相较于国内传统航空重镇成都而言，它缺少开阔的空域空间落地无人机试飞项目，未来还需要更多立法和管理层面的探索。
从低空经济主体培育看，深圳大部分低空经济的主体存在“小微”的特点，这是未来低空经济发展需要考虑重点培育的领域。
从商业模式看，低空经济的发展需要在不同的应用场景形成成熟的、可盈利的商业模式，这样才更有利于低空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探索“空域确权”“双屏障”护航未来生态圈
不同于新能源车，车厂只需要整合供应链，设计、制造汽车就可以，不需要操心修路、导航、交通规则这些问题。低空经济作为一个新兴的经济发展领域，不仅仅需要的是无人机产业链的完备，还需要对区域地形建模做航线、起降点的合理规划，无人机运营系统的构建，以及整个产业生态的建设。
面对“待成形”的低空生态，深圳未来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无人机的机翼四周安上一道有形的“保护罩”。
目前，无人机产业发展势头强劲，但依然缺少相关法律法规，导致实践中无人机空域使用存在“无法可依”的问题。
对此，深圳给出的方案是，探索为低空经济发展“确权”。
“随着无人机等各类航空器物流配送及城市空中交通等新产业生态的出现，以往形成的条块分割管理模式遇到挑战，低空空域内军方、民航等多头管理的问题逐渐凸显。”全国人大代表、鹏城实验室主任、中国工程院院士高文表示。
在今年全国两会上，高文建议，支持深圳探索设立“低空经济示范区”，探索低空空域融合运行管理机制，激活低空空域资源，为全国推进低空空域改革试出新路子。
在他看来，支持在深圳打造“低空经济示范区”有多层实践意义。通过持续的技术迭代和系统创新，能推动低空空域资源得到更为有效的开发和更高效的利用。运用好军方、民航协调管理机制，进一步落地形成相关科学有效的标准，能促进整个低空经济产业规范及技术标准进一步完善，对国内、国际低空产业的发展具有重要示范作用和意义。
“深圳要盘活和优化低空空域和飞行器监管机制。充分利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契机和拥有特区立法权的独特优势，完善立法配套，积极争取中央空管委的支持。”深圳大学管理学院副教授王小峰说。
法律视野之外，站在技术视角看，作为数字经济的“新大陆”，低空经济天然具有数字经济基因。如何实现低空数字化、调度自动化，是深圳需要构筑的另一道“屏障”。
作为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群核心节点城市，深圳在物流运输、个人消费、短途运输、商务飞行等各类低空活动有着巨大需求。
粤港澳大湾区数字经济研究院低空经济研究中心负责人李世鹏指出，构建“可计算空域”是开展各类低空活动的基础，也是低空实体经济与数字经济的必然结合点。深圳通过全数字化运行，精准掌握低空飞行器的情况，能从根本上解决传统低空空域使用频次和效率不足等问题。
“低空数字化之后，就可以高效、安全地利用空域和路网，在这个基础上调度自动化。”深圳市多翼创新科技创始人、董事长王洋表示。
在完善低空各项配套基础设施方面，李世鹏认为，要加强低空调度指挥系统、地面站和起降点等物理基础设施和CNS+X等信息基础设施的建设，这是提高低空经济安全性和运行效率的关键保障。
总体而言，对于想要“掘金”低空经济的深圳，如何开展空域确权，建设数字化的低空智能融合基础设施，启动多场景的产业化应用试点，都是打造低空经济典范城市绕不开的难关。
但可以预见的是，对深圳这座创新城市而言，天空不是极限。回望过去，无人机改变生活只存在于科幻小说中。如今，“天空之城”已然呼之欲出。
专家解读
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物流与供应链管理研究所执行所长王文博：
深圳可先行探索建立低空经济标准化指标
目前，国内低空经济基本处于起步阶段，深圳应当充分利用自身的产业优势，通过科技手段来实现对低空空域的合理规划和应用，使各个低空经济主体可以高效、安全地应用低空空域。另外，由于目前低空经济的统计、监控指标的缺失，深圳可以从该领域着手，建立起低空经济的标准化指标，指导低空经济的发展和管理，也为全国低空经济的发展贡献深圳力量。
推动低空经济的快速发展需要考虑三个因素：一是通过立法和出台相应的政策，使得低空经济的发展更加标准化和体系化，消除制约低空经济创新发展的机制壁垒，从而更好地激发低空经济主体的发展活力和创新热情。二是通过5G网络、低轨卫星网、地面互联网等基础设施，以及人工智能、大数据、量子计算等先进技术加强对低空空域的有效、安全、合理的管控和应用，建立一体化、智能化的低空空域和低空经济管理架构，助力低空经济的高效发展。三是进一步鼓励和支持低空经济应用场景的拓展和商业模式的创新，更好发掘低空经济的市场潜力。
深圳为低空经济立法，是将支持低空经济产业的各项措施以法律条文的形式固化下来，意味着深圳低空经济的发展未来将有法可依，也为低空经济产业发展中可能遇到协同、管控、标准、监管等一系列的问题指明了方向。
数读
2022年，深圳低空经济产值达750亿元，占全国七成
2022年，深圳印发《深圳市低空经济产业创新发展实施方案（2022—2025年）》，预计到2025年深圳载货无人机商业飞行突破300万架次/年，链上企业突破1700家，产值规模突破1000亿元
目前，深圳拥有包括大疆创新、顺丰科技、美团无人机等1500余家低空经济链上企业，无人机适飞空域面积占比达到65%
截至2022年底，深圳累计开通无人机航线83条，实现无人机载货及综合应用飞行量约30万架次
截至2023年8月底，美团无人机已在深圳、上海等城市7个商圈、17条航线落地，可为14个社区写字楼和4个5A级景区提供无人机配送服务，累计完成用户订单超18.4万单
一线案例
国内首张人用降落伞适航证书“落户”深圳
10月初，民航中南地区管理局向深圳市天鹰装备科技有限公司颁发了国内首张人用降落伞适航证书，标志我国民营企业在降落伞装备领域的设计与制造能力达到国际领先水平，填补了国内这一领域的空白。
整机降落伞系统作为被动安全救生技术，是守护低空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整机降落伞作为飞行器的关键安全部件，需要根据飞行器不同的构件设计、应用场景等需求，平衡承载重量、开伞时间、救援高度、开伞冲击等。
为此，天鹰科技开发出针对高速固定翼类飞机、面向城市交通物流eVTOL和中型工业无人机类三条产品线的降落伞系统。该企业本次获得适航批准的民用降落伞为T175型单人降落伞，伞重约16公斤，采用冲压气动式构型设计，较传统降落伞有着更良好的滑翔性和操控性，可以让人像鸟儿一样在空中飞翔。
此次获颁国内首张人用降落伞适航证书，意味着我国有了满足民航局适航标准的自主人用降落伞品牌。降落伞作为航空设备，在美国必须取得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的适航认证，否则不能使用，而我国在这一领域长期处于空白状态。该适航证的颁发，是中国民航局在推动国内民用航空产业健康、稳定发展方面取得的又一重要成果。
文/杨磊 徐怀 程德坤
编辑/倪家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