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永远OK
韩浩月
2023-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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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

这几天以“霹雳舞”为关键词的讨论,把我逐渐又带回到了少年时代。回忆1987,我刚从乡中学转学到县中学,上初一,骑大飞自行车脚还够不着脚蹬子。正是这年秋冬季节,在县城电影院(翻墙零元看)一遍遍地看《霹雳舞》。对于那个第一次看见四层楼都颇感震惊的少年来说,看银幕上一群时髦男女青年如此机械又如此自如地摆动四肢与腰身,那种震撼感无以言表。导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上手模仿。

我认识一个朋友叫健健,他是我们那伙人当中,唯一能串起三个动作以上的霹雳舞高手。有段时间我常和他流窜在县卫校和县医院,和正在上学或已经毕业的护士姐姐们交朋友,他就时常在学校门口或者医院走廊里,做出漂亮的“月球步”,脚底抹油了一般地丝滑。我从来不好意思跳,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装作与他不认识。

霹雳舞在县城流行的时间很短,和我们的青春一样短。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就不流行了,可能与以下这些事情有关:街头禁止摆摊唱卡拉OK,每晚上街查少年身上有没有带刀……此后沉寂了二三十年,直到街舞通过综艺火了,街上各种街舞培训班也多了起来之后,霹雳舞才算又被重视起来。导演大鹏拍了部以杭州亚运会霹雳舞比赛为背景的《热烈》,最后的比赛情节堪称精彩,但看了之后,却不怎么激动得起来了。

2023年的这个秋天,我坐在电脑屏幕前看老电影《霹雳舞》,恍如隔世,表情迷离且不失尴尬。想起几年前跟上小学的女儿说,你爸年轻时还跳过霹雳舞呢。她不信,说除非你能跳几下。我在沙发上伸了伸胳膊,看了下客厅之间的空闲位置,连站起来的心思也没有,悻悻地说了句“算了,怕闪着腰”。

现在想想,霹雳舞对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同龄人意味着什么?我想,就我个人而言,最直接的冲击,不是带来激动与想象,而是一种打击吧。银幕上的俊男靓女们,穿着发光的皮衣,把所有的喜怒哀乐用舞蹈动作展示出来——他们展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不是什么资本主义景观,也不是什么腐朽堕落的生活方式,而是觉察到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环境与氛围,一种舒展与放松,还有一种自信与真实。这样的打击,让人闷闷不乐,继而思考不停。

霹雳舞作为街头文化,它所带来的直接作用是消解暴力。在《霹雳舞》中有不少场景,斗舞时虽然带有明显的肢体冲突架势,但跳这个舞蹈最大的要求之一,就是双方不能有身体接触,于是怎样让自己惊艳的舞蹈动作在对方眼皮底下划过又不触及对方,成为衡量舞蹈质量高低的一个规则。在八九十年代的中国县城,街头卡拉OK比霹雳舞更能代表街头文化,比起卡拉OK的老少咸宜,霹雳舞只属于半大小子,尤其属于那些城乡结合部的少年,随着这些人长大成人后成为“沉默的大多数”,霹雳舞热也就过去了。

以我浅见,霹雳舞在中国的流行,并未解放当时年轻人的天性,《霹雳舞》电影如此受欢迎,跟着电影学跳舞的少年们如此之多,但他们很少像电影里的年轻人那样走上街头,把热爱转化为行动。70后这一代是颇为沉闷的一代人,他们不及父辈们有激情,也不比80后更具勇气。但不得不说,70后所得到的时代浸润是最强的一代人,文学、电影、音乐、戏剧、舞蹈等等,都在合适的年份,提供了充足的精神营养,所以70后这代人的“稳”当中,有不少是这份艺术影响所带来的。

霹雳舞2023年入亚,2024年入奥运,这其实已经是来晚了,来迟了,现在的霹雳舞,早已不是当年的霹雳舞,现在的年轻人,学跳霹雳舞的初衷与目的,也与几十年前大不相同。我绝对相信现在的霹雳舞,动作花样更好看了,但我还是喜欢和欣赏早期霹雳舞的质朴与笨拙——那些模仿电影跳舞的年轻人,如今多少都还带着这点质朴与笨拙,在用力地生活。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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