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A股市场调整“证券交易印花税”政策已经过去了15年。许多老股民依旧记得那天沪深股市所有的个股都涨停了。2008年9月19日，官方宣布证券交易印花税由双边征收改为单边征收，税率保持1‰。当天沪指创下史上第三大涨幅，收盘时上涨9.45%，两市个股全部涨停。自此，A股印花税一直未变，即使在2015年千股跌停形势最严峻的时候，印花税也没有再动过。

近期，关于“印花税”的传闻多了起来。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活跃资本市场”后，北青报记者注意到，通过降低或者取消印花税激活市场的呼声渐高，8月初，证券时报、经济日报、央广网等三大官媒共同发声，为活跃资本市场、提振投资者信心，呼吁降低印花税。也有业内专家发文称A股可以考虑取消印花税。据彭博社消息，中国考虑降低股票交易印花税以重振股市。如果传闻属实，这将是2008年以来的首次下调。证券交易印花税，在我国税收体系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占比几何？目前形势下减免证券交易印花税是否可行？将带来哪些影响？

A股证券交易手续费拆解

印花税约占交易成本六成

目前，A股市场上股票手续费由五个部分组成：首先占大头的就是印花税，这部分按照成交金额的0.1%收取，只有在卖出股票时才收取，买入股票免征。印花税是国家税收，由券商代扣代缴。这部分费率占比大约是在60%左右。第二部分是过户费，按照成交金额的0.01‰收取，买入和卖出都要收取。过户费是指股票登记结算机构收取的一种登记结算服务费，用于支付登记结算业务所需的人力、物力等成本。第三部分是佣金，证券公司按照成交金额的一定比例收取，买入和卖出都要收取。根据监管规定，佣金最高不得超过成交金额的0.3%，最低不得低于5元。第四部分是证券监管费，按照成交金额的0.002%双向收取，即买入和卖出都要收取。第五部分是证券交易经手费，按照成交金额的0.00487%双向收取，即买入和卖出都收取。通常情况下，目前券商佣金一般都包括了证券监管费和证券交易经手费用。据北青报记者了解，目前市场上各大券商之间佣金各不相同，一般券商手续费平均为万三（0.03%），最低大约是万一（0.01%）。

这五部分当中，印花税和过户费国家收取，股民无法协商降低。投资者唯一可以申请降低的成本就是券商手续费。不同的券商和客户之间可以根据市场情况和自身情况进行协商确定具体佣金水平。假设券商和客户之间约定的佣金比例为万三（0.03%），股民以100万元资金买入创业板股票A为例，一天以后收获涨停以120万元卖出。那么可以计算该该股民的交易成本：买入费用 = 100万 * 0.03% +100万* 0.01‰= 31元；卖出费用 = 100万 * 0.03% + 100万* 0.01‰+ 120万 * 0.1%= 151元；该股民的股票交易手续费 = 31元+151元= 182元，因此，这位股民在一次完整的买入和卖出交易中总共需要缴纳182元的手续费。

股民：

短线交易者称20万资金一年印花税超万元

印花税，对于买了股票之后一年都不交易一次的投资者来说可能并不敏感。但对于A股众多的短线交易者来说，印花税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我国目前证券交易印花税税率为单边征收千分之一，这一水平在2008年9月之后一直维持。一位账户有20万资金的超短线交易者对北京青年报记者表示，他每年需要缴纳的证券印花税都超过1万元。以去年为例，高达1.5万的印花税支出超过了他在股市的收益。

作为热衷于短线交易的A股股民，刘先生一直对降低证券印花税抱以厚望。刘先生称，这些年，券商的佣金一直是呈下降趋势的，他的佣金比率从最初千分之三降到万分之三，现在已经是万分之一。现在印花税是交易中最大的成本支出。“我50万元的本金投入在股市，几乎每天都短线交易，一年下来交易资金流水上千万元，交易印花税已经成为一笔较大的支出，有些年交易做的不好，收益还比不过被扣除的印花税支出。”

资深股民黄先生对北青报记者表示，在2008年4月之前，证券交易印花税曾经多次调整。根据过往经验，每次印花税调整都会带来一波大的行情。2008年证券印花税调降之后曾引发千股涨停。现在A股市场萎靡不振，短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降低印花税了。印花税卖出千分之一的比例，占了大多数股民交易成本的三分之二，交易成本实在太高。

针对减免印花税传闻，一名在淘股吧活跃的游资表示，目前A股的状况是散户投资者大面积亏损，这两年的行情能赚钱的很少，对这个群体减免印花税是说得过去的。取消了印花税并不意味着股市马上就能走牛。但短期一定会有一个赚钱效应，取消印花税能让场内的投资者赚到第一桶金，他们赚钱了，就会吸引亲朋好友增加对股市的投资，从而活跃市场。

北青报记者调查中发现，多数股民对降低证券印花税抱以期望。不过也有股民表示，他作为一名价值投资者，并不热衷于经常交易，可能买入一只股票就会放几年。“印花税对我来说影响不大。”

基金经理：

对量化高频交易将会是一个比较大的刺激

散户投资者多数期待能够下调证券交易印花税。那么，作为机构的基金经理怎么看呢？北京一位基金经理对北青报记者表示，基金行业作为股票交易的绝对大户，肯定是希望降低印花税的。交易成本的降低意味着收益的增加，也会刺激市场的交易热情，从而达到活跃资本市场的目的。7月8日，公募基金行业费率改革启动，多家头部机构率先宣布旗下存量产品管理费率、托管费率分别降至1.2%、0.2%以下。降低股票交易印花税可以进一步活跃市场，提升A股流动性，也符合市场的期待。

该基金经理表示，调降证券交易印花税对量化的高频交易将是一个刺激。过去三年以来，国内量化规模增长迅速，尤其是私募量化。有数据显示，国内量化交易在A股占比已经超过20%。北青报记者注意到，近期市场震荡，也有不少声音将矛头指向了量化，认为其加剧了市场的波动，甚至有私募大V公开称“量化基金就是割韭菜的工具”。市场对于量化的分歧也一直存在。正面的观点则认为，量化基金增加市场成交量，促进股市活跃，有助于形成合理的价格。

机构：

证券交易印花税占比财政收入呈不断下降趋势

证券印花税是属于何种税目，目前在我国税收体系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2021年6月1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印花税法》正式颁布。这是我国第一个专门针对印花税的法律法规，该法维持了证券交易印花税的征收方式和水平不变。该法颁布后，证券交易印花税作为正式税种，其调整需由国务院决定，并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备案。我国征收印花税税率目前已是历史最低，且相对其他国家而言亦是最低。

据招商证券发布的《交易端股票印花税专题研究》显示，自1998年以来，证券交易印花税曾于2007年及2015年达两次小高峰，占国家财政税收收入较大比重。据证监会及财政部数据统计，2007年8月证券交易印花税为327.92亿元，占财政税收收入的10.25%；2015年6月证券交易印花税为366.61亿元，占财政税收收入的3.06%。自2020年起，证券交易印花税占比呈不断下降趋势。到2022年，证券交易印花税占总税收收入占比约为1.6%。

从数额上来看，近10年证券交易印花税超过2000亿的有3个年份，分别是2022年的2759亿、2021年的2478亿、2015年的2553亿，低于1000亿的也有3个年份，分别是2013年的470亿、2014年的667亿、2018年的977亿。从证券交易印花税增长情况来看，近10年有7个年份保持同比正增长，其中2015年同比增长幅度最高，达到了2.8倍。有3个年份数据同比下滑，其中2016年降幅最大，达到了51%。今年上半年，证券交易印花税金额为1108亿元，站稳千亿大关，但同比下降幅度达30%。

税务专家：

减免证券印花税会面临较大的收入缺口制约

浙江省税务局一名税务专家在接受北青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虽然业内讨论非常激烈，但短期内估计出台大规模减免证券交易印花税的概率不是很大。时机方面，《中华人民共和国印花税法》于2021年6月10日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九次会议通过，自2022年7月1日起施行。新的印花税法施行刚满一年，相较于之前的暂行条例，新法有在税目、税率、征收方式等方面都有较大调整，法律实施效果尚待观察评估，此时出台大规模减免，不利于制度稳定；流程方面，根据印花税法第第十二条第二款规定，根据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需要，国务院对居民住房需求保障、企业改制重组、破产、支持小型微型企业发展等情形可以规定减征或者免征印花税，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备案。法律对特定事项减免做出了制度安排，涉及整个税目的减免缺乏直接依据，需要做扩充解释。

该税务专家表示，结合税务实践，从财政收入占比来看，印花税属于小税种。印花税的税种多而杂，征收成本较高。证券交易印花税是目前征管效率最高的税目，税款占整个税种的绝对大头。2023年上半年财政收入中，印花税收入为2115亿元，其中，证券交易印花税1108亿元，占比为52.38%。在当前财政收入形势下，减免证券交易印花税，会面临较大的收入缺口制约。

历次调整印花税影响：

调整证券交易印花税不能决定A股的牛熊

1990年印花税在深圳开征，当时征收标准是由卖出股票的交易者缴纳成交金额的6‰；同年的11月，深圳市场对买家也开征了6‰的印花税。1991年10月10日，印花税由6‰下调到3‰，这是我国证券市场史上第一次调整印花税。调整后大牛市行情启动，半年后，上证指数从180点飙升到1429点，涨幅接近7倍。

1997年5月12日，印花税由3‰上调到5‰。这次调整印花税抑制了市场的炒作，A股在当天达到该轮牛市顶峰，随后一路调整，沪指下跌超500点。1998年6月12日，印花税由5‰下调到4‰，调整后首个交易日，沪指收盘小幅上涨2.65%，总体对行情的影响并不大。

2001年11月16日，印花税进一步由4‰下调到2‰，调整之后，沪指有过一段100多点的行情，但对市场的影响也不是特别激烈。2005年1月23日，印花税再次下调，由2‰下调到1‰。调整后的1月24日，沪指收盘上涨1.73%。随后，A股引来一波三年的大牛市，上证指数在2007年10月达到历史高点6124点。

鉴于资本市场过热的情况，2007年5月30日，印花税由1‰上调到3‰，这是1997年以来10年间唯一的一次上调。这次调整造成了5月30日当日大盘暴跌6.5%。2008年4月24日，印花税从3‰调整为1‰，调整后，沪指收盘大涨9.29%，大盘接近涨停。

2008年9月19日，上证跌到1800点附近，证券交易印花税由双边征收改为单边征收，税率保持1‰。当天沪指创下史上第三大涨幅，收盘时上涨9.45%，两市个股全部涨停。大约1个月后，上证最低点1664点出现，市场底出现。大盘止跌回升，到2009年8月，上证上涨到3400点上方。

从历次调整印花税来看，证券印花税的调降都将在短期内刺激大盘上涨，但能够持续还要看当时大盘所处的周期。无论是上调还是下调证券交易印花税率，带来的都是日度或周度级别的涨跌，并未从根本上改变A股走势。

全球多个股市已无印花税

港证券行业呼吁撤销股票印花税

近期，香港证券业呼吁减免“证券印花税税率”也成为投资者关注的话题。中国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李家超将于10月25日发表新一份《施政报告》，日前正接受公众咨询。香港证券及期货专业总会响应称，要求撤销股票印花税。工会表示，自增加股票印花税后，严重打击本地证券市场交投量及从业员生存空间，证券业是香港四大支柱之一，影响到整体的发展。业内人士称，虽然目前未有更新进展，但互联互通的中国香港市场或将率先发力取消印花税。

2021年2月，中国香港提高股票印花税率至0.13%，较之前印花税率（0.1%）提高三成，并在当年8月开始实施。香港调高印花税率后，而且依然是双边征收，导致港股交易成本上升到大约是A股的三倍。市场人士表示，印花税如果取消，对刺激港股成交肯定有帮助，部分高频交易会更加活跃。

全球股市来看，美国早在1966年便停止征收证券交易印花税，德国也在1991年停止征收，日本则在1999年4月1日取消了包括印花税在内的所有流通票据转让税和交易税，2000年6月30日，新加坡也取消了股票印花税。此外，澳大利亚、加拿大、印度以及沙特阿拉伯均为零印花税。

业内专家指出，目前国外主要证券市场均未收取印花税，未来A股取消印花税是大势所趋。降低甚至取消印花税带来市场指数上行的同时，也有利于证券经纪业务降低对佣金依赖程度，加速财富管理转型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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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朱开云
编辑/樊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