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橙子与月季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2-10-23 18:00

我的花园里还有其他老树需要帮助, 但我不愿意再费这么大的劲儿了。 起初它们都显得很有魅力, 古色古香, 饱经风霜,但经过橙子树的小插曲后, 它们渐渐地看起来像一种负担, 染上了奇怪的疾病, 我还得用令人讨厌的药物为它们治疗。 紫藤的位置不合适, 被困在一个角落里, 没有任何东西供它攀爬。 山茶花晒得太厉害, 导致它的叶子变成了一种可怕的焦黄色。 前面的山梅花灌丛呆板无趣, 我需要不断地修剪, 以防它们挡住我的窗户。

然而, 问题最大的还要数灌木月季。 我们搬进来的时候它们正在休眠, 尽管我不愿意承认, 但我确实从最开始就不喜欢它们。 灌木月季对我而言真的一无是处。 那句关于政治和香肠的名言对“玫瑰”(即月季的鲜切花)也同样适用: 喜欢玫瑰的人们最好别去观察它们的生长。 那些虬曲带刺的枝条, 薄而扎人的叶子, 看起来就像某只可怕的怪兽刚从地底下爬出来, 盘踞在这个花坛上。

而且它们特别喜怒无常, 特别难伺候! 拜它们所赐, 我学会了分辨粉虱、 锈病和霉病。 我害怕回到苗圃, 担心再次发现自己必须要卷入某种“化学战争” 才能拯救它们。 这些花看起来并不值得花费心力。 如果我想要一些玫瑰, 我大可以打电话给花店订上一打。 这正是一个自家栽培不一定胜于花店购买的例子。

我的邻居查理恰恰相反, 他拥有一座为他的太太贝弗利而栽种的美丽的月季园——大概有十几丛月季, 绽放着各种深浅不一的红色、 粉色、 白色和黄色。 种下它们之后, 他才发现他的太太对月季过敏。 但他仍然精心伺弄这些花儿, 除草、 剪枝、 施肥。 他每次见到我都送我月季, 说着 :“我甚至不能把它们带进屋里, 她打喷嚏打得厉害。 拿一点吧。”

我喜欢作为鲜切花的月季——“玫瑰”。 每当查理隔着篱笆递过来一打玫瑰, 我总是欣然接受。 斯科特时不时给我带一束玫瑰, 有时是浅紫色的品种‘纯银’, 香味极其浓烈, 或是古董系列的微月, 白色的小花, 仅在花瓣边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绿色。 而我忽视了自己的月季花丛, 久而久之, 随着它们越长越丑、越多刺、 越病恹恹, 我对它们产生了一种彻头彻尾的反感。 我越是忽视它们, 它们就越坚忍——这些顽固派。 很明显, 它们并不打算自行了断。 要想让它们消失, 我必须采取行动。

那时查理大概没有意识到, 他对月季所倾注的关爱最终会让我决定铲除自己的月季, 以免花费同样的心力。 他几个月前——今年一月初——就给月季剪了枝。 这是附近沿海一带的传统, 这儿的气温很少降到零度以下, 花园的日常维护要持续整个冬天。 我看着他, 心中涌起一丝羡慕, 要是我也有耐心和技术来照料我的月季, 有这雅致的品位来欣赏它们, 那该有多好啊。我认真记下了他的手法, 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发扬光大。 他的动作又麻利又自信, 用一把锋利的修枝剪在每株植物上修修剪剪,一趟又一趟地抱着大捆的带刺枝条从月季花圃走向垃圾桶。

他的修枝剪给我带来了灵感。 我正要找个合适的法子除掉我的月季, 但还没想到什么好主意。 移种? 它们可不会乖乖就范。 下毒? 太容易误伤其他植物。 不, 我需要一个简单、 快捷又彻底的解决方法。 我有一把同样的修枝剪: 小巧、 轻便、 易操作,堪称完美的武器。

我猜这些月季在我身边也会有点儿紧张, 就像留给恶毒后妈照顾的继子女一样。 它们弯腰驼背地缩向地面, 竭尽全力不要开花, 以免引人注目。 在我买回来的植物——我的亲生孩子——那些脸庞红扑扑的大波斯菊和笑容灿烂的金盏花中间, 它们显得局促不安, 格格不入。 我非常确定, 它们打从见到我那时起就知道自己注定难逃此劫。 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人人都有死期。 对我的月季而言, 它们的死期在一个晴朗的五月下午来临, 那正是它们最讨人厌、 最多刺、 最受虫害困扰的时候。 我拿上修枝剪走到外面, 小心地把它藏在身后。 在这样的时日里, 没有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会考虑修剪月季, 这绝对是一年中最糟糕的修枝时机。 即使新手园丁如我, 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我四下张望, 确定没有邻居能看到我。 我可不想引起别人的怀疑。 二话不说, 我跪在月季丛边, 把修枝剪的锋刃架到月季瘦骨嶙峋的绿脖子上, 然后把它们齐地斩断。 只要在植物基部来个利落彻底的一刀切, 整团棘手的乱麻就倒下了。 我把它们越过后篱扔进巷子里, 感觉自己有点儿像个园艺黑帮老大, 对那些已经不能再惹是生非的人进行抛尸处理。 我居高临下地对着月季花桩, 警告它们说, 只要它们胆敢再长出一片叶子, 我就会立刻杀回来。

看着本是月季花丛的光秃秃的地面, 我忽然意识到, 这一场谋杀确实行之有效。 感觉很好。 干掉它们给我带来了真正的满足感。 现在我只差一个黑帮名号了, 比如“蒙多” 或者“粉碎者”。 要不叫“修理者” 怎么样? 我望着查理的月季, 它们正迎着和煦的春风, 天真烂漫地绽放。 而我在一分钟内就能把它们摧毁。 查理正在外面调整自动洒水器。 我想用我那沙哑的教父腔调对他说 :“嗨, 查理, 这年头一个男人对他的月季再上心也不为过。 如果它们有什么三长两短, 那才是真正的悲剧。 像你这种情况, 不妨安排些保护措施。”

但我什么也没说。 有时你得在邻居面前保持低调。 我向他招招手, 他也向我招招手, 然后我就进屋了, 我的修枝剪还藏在裤兜里, 钢刃生硬地抵着我的臀部。

来源:商务印书馆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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