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星期前，我送小桃去上海读书，这个休息日，想回老家看望父母。本打算驱车前往，孰料桃爸开车出门被剐蹭，他留下收拾残局，我则匆匆搭个顺风车，同时电话告知母亲，午饭不必等我。

回到老家，已是下午一点多。我和母亲边吃边聊，大多是小桃的大学生活。

母亲突然问我：“上海的蔬菜贵吗？”

我愣了一下。所住宾馆离学校大约800米，中途经过一家菜市场，我还真的进去逛了一圈，感觉除了莲藕、莴笋多些，其它和本城的菜市场差不多。我后悔没有再问问价格，那样回来和母亲聊聊多好。我用手机查询上海的蔬菜价格，把白菜、芹菜、黄瓜、茄子、西红柿的价格，一一报给母亲。她听得认真，不时评论着，“也不贵啊？”“和这里的价格差不多嘛。”蔬菜说完了，母亲又问，鸡蛋呢，猪肉呢，水果呢……看着母亲满脸的笑意，我恍然，原来聊聊这些家常，就可以让母亲暂时忘却风湿病、蛇盘疮的折磨，感受烟火生活的美好。

而我，一直习惯说“一切都好”。

二

下午，和母亲去收拾仓房，她指着三个大南瓜，“这是给你的。”

“太沉了吧？”

她仿佛没听见，又指指筐里的一些葱蒜，“这些都拿走。”

收拾完毕，我俩一起上楼。蓦的，我发觉一二楼缓步台左上角的燕子窝空了。今年夏天，每次回来，我都偷窥一下燕子一家的“蜗居生活”。母亲说，以前缓步台右上角也有一个燕子窝，被拆了。这次，燕子一家很幸运，有热心人在巢下贴了一张A4纸，上书“安家不易，请勿拆家”，燕子巢下的缓步台放了两张报纸，用来接燕子屎，二楼走廊的窗户一直开着，方便燕子飞进飞出。记得有回和小桃一起回来，正巧燕子妈妈衔食归来，小燕子们鹅黄的小嘴巴张得大大的，发出“叽叽叽”的声音。我和小桃都捂嘴笑，我在心中感慨，燕子妈妈喂养五个孩子，真是能干啊！

看看空巢，我问母亲，“燕子呢？”

“长大了就飞走了！”

“这个巢呢？”

“它认道，明年还回来。”

心中有点落寞，因为燕子一家，感觉这个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燕子飞走了，把热闹也带走了。

三

想起昨天晚上10点多，有位爸爸突然在“快乐成长”群里发个相册——“女儿郊游”，还说：“我刚研究明白，全是孩子们的照片。”

一位爸爸秒回，“怎么验证？”

“宝贝。”

仿佛憋了许久的水坝，一下子决堤了。看来爸爸妈妈都没睡呢，互相问着孩子们考到哪儿了，怎么样？

这是孩子们小学二年级时建的群，六个家庭时常约着出去游玩、野炊，看着孩子们一起长大，直到上了高中，联系才少了些。如今，六个孩子，分别在上海、北京、长沙、西安、洛阳、大连，把家长们东拉西扯的，心中一阵阵酸楚，感叹岁月是个神偷，时光难以回首。

有位妈妈问：“送孩子哭了吗？”

三位妈妈承认：“哭了。”

有位爸爸说：“看着孩子的背影，忍不住了，抹一把眼泪，又怕孩子回头看到。”

我呢，送小桃的时候没哭。返程时，收到她一条微信——“不要哭噢”，顿时老泪纵横。

四

我给母亲看小桃的照片，母亲说：“小桃多懂事，你呢？那时你出去上学，我说毕业回来吧，你说，年轻时就要远走高飞……”

我辩解：“我没这么说，我怎么会这么说？”

母亲肯定地说：“你说了。”随后又欣慰地笑，“幸好没走那么远。”

我打算吃过晚饭就走，能赶上最后一班大巴。母亲非要我住一宿，“小桃上大学了，你不用那么急着回去了。”

我吃惊，“这怎么可以，我连化妆品都没带啊？”

“哎呀，谁看你？”母亲冲我一笑，竟然有几分顽皮。

“那，好吧，可以戴口罩。”其实，老家离我生活的城市并不远，我也经常回来，但来去匆匆，很少住下来。

吃过晚饭，母亲不停地打哈欠，还说：“累了，今天走远道了。”

我惊诧：“您上午出去了吗？”

“知道你搭顺风车，我担心，上楼下楼十多趟呢。”

天哪，对于腿脚不好的母亲而言，这可不就是走远道吗？

我想起那个空空的燕子窝，恍然，空巢的不只是我，还有母亲。

文/刘吴瑛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