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麦郎:在“分裂”的世界里被摩擦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1-03-12 19:29

6年前,一首《我的滑板鞋》走红网络,演唱者约瑟翰·庞麦郎备受关注。6年后,再听到他的消息,是已被送入精神病院。

当年以乡土口音唱着《我的滑板鞋》的庞麦郎,演唱毫无音准,更遑论技巧,甚至节奏都错位,但有人认为他的演唱淳朴而又感人。

随着庞麦郎的走红,关注也好,猎奇也罢,有关他的身世、生活、处境等等都被无限放大,诸如他耍大牌、成名之后不认识父母、自称是中国台湾人,连同他毫无章法的音乐,令外界对他的质疑声不断,甚至有人把他和杨丽娟、芙蓉姐姐等归为一类。2015年初,一篇《惊惶庞麦郎》,让他走上风口浪尖,成为网友攻击调侃的对象。他留给人们最后的印象是“奇葩”“神经病”,却不料一语成谶。

再后来,就鲜有庞麦郎的消息了,无法想象后来的他又经历了什么,那一年他和“他的滑板鞋”就如同昙花一现,开得灿烂,凋得黯然。也许结局就从这里开始注定了。

多年以后,当听到“庞麦郎患了精神分裂症,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的消息,听过他或者骂过他的人们,是否也会唏嘘乃至心酸?

经纪人透露患精神分裂症 村支书称病发时打过父母

3月12日,庞麦郎经纪人白晓发布视频透露,庞麦郎因为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可能会自杀,也可能会伤害他人,所以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庞麦郎老家的村支书也证实,庞麦郎早前就被送往精神病医院治疗,这回已经是二度入院。村支书还称,庞麦郎在病发时,还曾经殴打过自己的父母。

经纪人称,庞麦郎在今年年初送进医院,当时他已经病情严重,无法控制自己,发病时不认识身边的人,甚至想要杀死经纪人。

几年前曾有爆料称庞麦郎商演很不合作,经常玩消失。庞麦郎经纪人也对此作了回应,表示向过去的主办方道歉,庞麦郎其实是精神病原因,当时无法演出,才不得已离开舞台。

据经纪人透露,庞麦郎已经患有精神病长达三四年时间。网络暴力是庞麦郎患病的一大原因。庞麦郎的体重从过去的130多斤,变成现在的80多斤。经纪人表示,庞麦郎之后可能将退出娱乐圈,不会再有演出。“庞麦郎很热爱音乐,即使饱受精神病的折磨,他也创作了歌曲,在他身上看到了梵高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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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时作文就出众 立志要做“国际化歌手”

庞麦郎本名庞明涛,1984年出生在陕西汉中宁强县代家坝镇南沙河村,他小学就读于南沙河小学。

庞明涛的父亲庞德怀曾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庞明涛小学时作文就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后来中考时差几分没考上,当时家里的经济实力无法让他继续上高中,最后上了宁强职中,在职中庞明涛的作文还在校报上刊登。职中还没毕业,庞明涛在电视上看到西安外事学院的宣传,又去外事学院学了两年的外交专业,第一年作文还考了98分。还未毕业,庞明涛又跟着西安的几个小伙子去山东打工,正式离开了校园。后来还去了广东。后来庞明涛在接受采访时,自认“读书很用力很乖的”,但因家境和成绩不好,很早就退学了,也不讨人喜欢。

他成名后,儿时玩伴庞志斌在贴吧发帖,骂他“想红想疯了”。“他小时候就是个拐棒子(脾气古怪)。他唱的啥玩意?土得一逼。”

当年《人物》杂志记者采访了庞明涛,发表了轰动一时的《惊惶庞麦郎》,文中的庞明涛神经质、语言行为不合常理,有一些邋遢、有一点无知。

文章提到,2008年,庞明涛在汉中一家KTV工作,每天从下午4点做到凌晨4点切果盘。在歌词中,他将汉中称为“魅力之都”,有他从未见识过的好事:2000元的月薪,“别人不一定有”;下午开业前,经理组织所有人在门口列队拍手、跳舞、喊口号,他觉得“挺有意思”;没生意时,他会与同事悄悄溜进包间,调低声音唱几首歌,他最喜欢的《天意》:“谁在乎,我的心里有多苦,谁在意,我的明天去何处……”

有一次,庞明涛偶然点到一首迈克尔·杰克逊的歌,被震撼了,“我就觉得太潮了,非常国际化!”听同事说杰克逊一首歌可以卖大几十万后,他觉得“这个事情我肯定能做成”,暗暗立志要做“中国最国际化的歌手”。

从此,庞明涛开始写歌,《我的滑板鞋》就写于这个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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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京直奔网吧搜“录音棚”《滑板鞋》录了近一个月

2013年初,庞明涛带着他写的十几首歌只身来到北京,一下火车直奔网吧,搜“录音棚、专辑”,最后选择了华数唱片公司,这是他签的第一家公司,也是制作《我的滑板鞋》的地方。

据他称,为了录歌,他交了6000块钱,是他自2008年来攒下的所有积蓄。但华数唱片公司后来否认了这一说法。

华数唱片成立于2011年,主营演艺经纪、音乐版权,旗下歌手多是选秀比赛的地区20强,庞麦郎算是其中最出名的歌手。

华数唱片运营总监嘉霖曾向媒体回忆,庞明涛当年对他说的:“这辈子不做什么都行,但不做音乐不行!”打动了他,不久华数就与庞明涛签订了《我的滑板鞋》这首歌的唱片约,华数公司负责这首歌的制作及推广。《我的滑板鞋》被冠以了“神曲”的标签,为了契合庞明涛“草根歌手”的身份,公司还为他起了一个“最洗脑、最上口”的艺名——约瑟翰·庞麦郎。

完成了《我的滑板鞋》的修改,公司的制作人还为这首歌重新谱写了前奏及伴奏,音乐制作人阿华曾表示,这首歌改动了一多半,为了符合庞麦郎本身的气质,歌曲没有按照正常的编曲思路做,“不然庞麦郎就不是庞麦郎了。”

之后庞麦郎回家练习了将近三个月。2014年2月,庞麦郎第一次走进录音棚正式录歌,但录了将近一个月,才完成最终的版本。华数唱片动用了包括编曲、录音和乐手在内将近七八个人,每三天录一次,但始终成效不佳,令当时的编曲人很崩溃。可以说在音乐上,庞麦郎毫无天赋可言,最后示人的《我的滑板鞋》,是华数唱片从大量录音片段中挑出最好的部分拼凑而成的。

歌曲制作完成后,华数唱片的宣传团队开始紧锣密鼓地宣传,包括官方微博推荐以及庞麦郎以独立音乐人的身份接受采访。

火了以后玩“消失” 认为成名原因是唱得好

2014年7月底,庞麦郎火了,火到超出了公司所有人的预期,华数唱片运营总监嘉霖为庞麦郎接了30场商演,每场价格在三、四万元。可就在这时,庞麦郎却突然消失,嘉霖电话联系了庞麦郎,得到的答复是,“想出去转转,散散心。”

在分析庞麦郎此举的原因时,嘉霖认为可能有人教唆他离开公司单干。为此公司因演出违约赔了几十万。华数唱片并未从庞麦郎身上获利,反是赔了。嘉霖评价庞麦郎:毫无感恩的心,只是单纯认为公司在榨取他。

后来《人物》杂志的采访中提到,《我的滑板鞋》火了,庞明涛认为原因是自己唱得好,打动了人心。“国内现在没有我唱的这种风格的,很珍贵的,而且我很帅。”

成名给庞麦郎带来的一是激动,二是恐惧,上通告他会担心自己形象不好被嘲笑,和公司二八开的分成比例也令他心生不满。偶然发现华数注册名称为“传媒文化公司”而非唱片公司,庞明涛确信自己被骗了,“文化公司怎么可能给我出专辑?”于是离开北京,去了上海,并发誓“再不踏入北京一步”。

在上海的旅馆里,庞明涛觉得成名的自己能搞定一切。他有5万粉丝的认证微博被华数管着,只能用自己关注数不到100的小号微博,上面留下了手机号,也接到了一些商演:为某连锁旅馆开业站台,一天2万;在Chinajoy唱歌,两天4万;一首歌以25万的价格卖给了成都一家游戏公司。他为自己立下规矩:只接商演,绝不上电视,怕破坏形象。

北京卫视邀请他录节目,他以“我要在国际上推广汉语歌曲文化,不能上你们这种地方台”为由拒绝;东方卫视请他参加“跨年演唱会”,他的条件是“除非给我单独开演唱会,做直播”;央视一套《开讲啦》邀请他做嘉宾,他拒了,因为听说主讲人邓紫棋是1991年的,“她91年的都可以做主讲人,我90的凭什么只能做嘉宾?”

“粉丝”帮忙搞事业 接受采访形象尽毁

在上海重新开始的庞麦郎,并非单打独斗,他还有一个“粉丝”追随——上海墨润风华文化公司的李达,他为庞麦郎制作了《我的滑板鞋》MV。后来李达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庞明涛很在乎“国际化”。拍MV,要求必须有外国人出镜,李达只好找维族女生充数。

在李达看来,他更愿意把庞麦郎描述成文森特·梵高。此后《南都周刊》和《人物》对庞麦郎的采访,正是李达牵线搭桥完成的。但也是这两次采访,让庞麦郎走上了风口浪尖。

先是《南都周刊》的报道《庞麦郎的逆袭》,庞麦郎认为文章戏谑的语调令他不舒服。

而后《人物》杂志刊登的题为《惊惶庞麦郎》的报道,却引来轩然大波。

这篇文章展示了一个脾气古怪、神经质、猥琐的庞麦郎,包括他在上海旅馆的生活——潮湿、邋遢。比如他改小年龄、自称台湾户籍,要求记者把最好看的女记者介绍给他,半夜打电话以取消采访要挟对方陪聊,还摔了对方的电脑。

 “床脚的被单上,沾着已经硬掉的、透明的皮屑、指甲、碎头发和花生皮。

他拎来一袋生花生叫记者吃,然后径直去了洗手间,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门,一边蹲坐在马桶上一边说,‘我要上封面,必须在最前面,拍照也必须把我拍得帅,你不要跟我耍花招。’他要求穿着身上这件价值100多元,买于夜市的花衬衫为封面拍照。

女服务员正在把旧床单扯下来,一抖,毛发、皮屑泼泼洒洒散在空气里。他起身,冲水,马桶剧烈抖动。”

他指着《人物》记者笔记本电脑上台湾地图的最上端,为自己作证,“这是基隆,我就在这长大。”“那是台北。”“哦……那我是在台南长大的。”他快速虚指了一下,然后用力按了屏幕几下,想关掉页面,但失败了—他误认为这是可触摸屏。然后突然火了,摔了电脑,机身边缘被磕出一个小坑。“这就是你采访大明星的态度?你是查户口的吗?”

这篇文章发布之后,庞麦郎连同他的奇葩“滑板鞋”歌曲一起备受争议,有人认为文章展示给大众一个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庞麦郎。也有人认为记者以笔杀人,很是残忍。“庞麦郎像是一个被扒光了的裸男,站在众人面前,受世人嘲笑,反而不自知。”

记者对他印象都不太好 但他努力追梦有什么错

后来庞麦郎公开表示,这篇报道胡编乱造,“实在是离谱,是在造谣”。但李达证实,《人物》记者鲸书确实花了两天时间采访庞麦郎,期间他们还一同去了KTV。李达也承认,鲸书很烦庞麦郎,而采访过庞麦郎的记者,对他的印象都不太好。《南都周刊》记者孙炯说,庞麦郎的“思维比较非常,每个问题要想比较久来编答案,前后也矛盾,很不坦诚”,并且在采访前两次爽约。

同时,另一些关于庞麦郎的负面消息在网络上流传开来。某视频网站编辑爆料,庞麦郎的企宣曾找过他,希望发放关于庞麦郎“偏负面的消息”。另外还有自称庞麦郎宣传的人也在某工作群里不断发出对庞麦郎不利的消息。但后来华数方面否认黑过庞麦郎。

再后来无论是华数唱片还是庞麦郎曾经的好友李达,都没有再联系上庞麦郎本人。李达说,他打听到庞麦郎依然在四处寻找帮他做歌的人,他没有放弃写歌,也没有放弃做梦。

或许其实除了奇葩、神经质,庞麦郎还是一个认真唱歌、努力追梦的人。看过他现场演出的观众如是评价他:观众都是抱着娱乐的态度去听他唱歌。庞麦郎在台上很紧张,全程跑音。演出结束后找他签名,他很认真地给大家一笔一划签字。合影时百依百顺,对每一个对他道谢的观众都会回句“不用谢”。

也有人质疑,庞麦郎的走红从一开始就夹杂了太多的不纯和疑点。毫无音乐天赋、也完全没有星相的庞麦郎,何以能一夜成名?其中恐怕策划、包装的成分大过一切,操纵者正是利用了人们“审丑”以及聚众围观者的心态,策划了这一出剧,如果这是真相,那结局可想而知。当时以为是喜剧抑或闹剧,如今看来,却终成悲剧。

庞麦郎的经纪人说,网络暴力是庞麦郎患病的一大原因,但这恐怕是简单归因了,还有人说,从一夜走红到无人问津,这种素人爆红后的落差,加剧了庞麦郎的精神压力。但无论如何,庞麦郎当初的成名乃至于今天的悲剧,其原因的复杂性,值得玩味和深思。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寿鹏寰
编辑/贺梦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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