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过程中，中西医结合救治是一大亮点。

3月24日，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党组书记余艳红在湖北武汉防治新冠肺炎发布会上介绍，全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中，有74187人使用了中医药，占91.5%，其中湖北省有61449人使用中医药，占90.6%。临床疗效观察显示，中医药总有效率达到90%以上。中医药能够有效缓解症状，能够减少轻型、普通型向重型发展，能够提高治愈率、降低病亡率，能够促进恢复期人群机体康复。

余艳红指出，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在早期没有特效药、没有疫苗的情况下，总结中医药治疗病毒性传染病规律和经验，深入发掘古代经典名方，结合临床实践，形成了中医药和中西医结合治疗新冠肺炎的诊疗方案，目前已筛选出金花清感颗粒、连花清瘟胶囊、血必净注射液和清肺排毒汤、化湿败毒方、宣肺败毒方等明显有效的“三药三方”，成为中国方案的重要特色和优势。

余艳红还介绍，中方愿意同有需求国家开展中医药参与疫情防控的国际合作，并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目前，已及时主动同世界卫生组织合作，分享中医药参与疫情防控的有关情况，把中国最新版本的新冠肺炎中医药诊疗方案翻译成英文，还通过远程视频交流，主动跟有需求的国家和地区分享救治经验。同时，中国有关组织和机构已经向意大利、法国等国和港澳地区等十几个国家和地区捐赠了中成药、饮片、针灸针等药品和器械。

中国向欧洲捐赠中药之前，欧洲多个国家的中药品市场已经出现断货或接近断货，疫情之下，中药在欧洲热销，这得益于中医学和海外中医师多年来积累下的良好声誉。只不过，中药热销的背后，是中医在海外无法参与新冠肺炎疫情临床的尴尬。

不过，海外中医师们认为无论是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还是日常的普通疾病，中医在海外的发展还是要靠日常临床的积累。

援意医疗队里的中医专家

3月18日，由浙江组建的中国抗疫专家组从上海浦东出发，紧急驰援意大利。这批专家组成员中，有两位中医专家，他们主要负责疾病预防控制组的交流工作。专家组成员、浙江省中医院副院长杨珺超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意大利同行对中医药治疗新冠肺炎非常感兴趣。

杨珺超介绍，专家组抵达意大利后，对当地多家医院介绍了治疗新冠肺炎的中医方案和在中国取得的成效，共享临床思路，还介绍了中医药的理论体系，增进了当地民众对中医的认识，还通过直播为华人华侨提供了诊疗建议。

意大利的华人华侨对中医药需求量很大，当地侨团建立了一个名为“意大利华人华侨网上方舱医院”的资讯平台，已经有上千名同胞对中医药预防和治疗新冠肺炎疫情进行咨询。

杨珺超认为，这是中医药走向世界的一个非常好的开端。

但同时，杨珺超也坦言，中药在意大利要真正进入临床治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目前专家组带去的中药仅用于当地华人华侨的救治。

意大利中医师的临床愿望

“事实上，目前中医很难介入到欧洲国家的新冠疫情临床中。”意大利岐黄中医学院院长何骏说。

何骏是中医药大学科班出身，也是中医世家，其父母就是老中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年代被国家公派到意大利进行中医的推广、教学、合作。在意大利生活久了，对于当地的风土人情已经非常习惯，于是举家搬来这里开办了岐黄中医学院，向意大利人弘扬传统中医文化，同时设立诊所为当地人治病。

其实在何骏开办中医教学之前，意大利已经有很多中医教学机构，不过教学内容比较浅，还停留在穴位、经脉这些基础知识上。岐黄中医学院则主打提高，中医理论和临床相结合，教导辩证和脏腑之间的相互联系。

在这个过程中，何骏发现意大利人对于中医还是非常认可的，他们觉得中医是古老的医学，有历史的积淀，有些意大利医生对此感兴趣，会主动参加培训，后来发现中医的精髓不是学几百个小时就能学到的，于是就来岐黄中医学院继续学习。

何骏介绍，根据意大利法律，意大利医学科毕业后，学习中医三百个小时以上，就可以进行中医治疗，门槛并不算高，但比较起来，中医要想介入到本次新冠疫情中去，法律上就不允许。新冠肺炎疫情属于传染病，按照意大利法律，只能由国家指定的传染病医院来治疗，中医诊所包括意大利的西医私人诊所，在防控传染病期间都要停止营业，更不能私自接收治疗新冠肺炎患者。

何骏曾与意大利当地医学同行交流过新冠肺炎的话题，他觉得中医可以不介入当地新冠肺炎重症患者的治疗，但可以适时介入轻中症患者的治疗，以及预防工作。这方面中国已经有足够的临床经验，这样减轻了医院的压力，也节省了政府的实际开支。

据何骏介绍，在意大利的中医们还通过各种渠道与一些大区取得联系，希望找一些小城市进行试点，向意大利卫生部门和使馆申请，在当地建立华人华侨的方舱医院，用中西医结合的方式治疗和预防新冠肺炎。“只要临床效果好，有足够的数据支持，以后中医就能得到认可。”何骏说，不过仍旧因为受限于意大利当地的法律法规，这个想法目前还是没有实现。

中医无法正式介入意大利的疫情，何骏就通过私人渠道将比较适合意大利情况的“肺炎二号”方、浙江方推荐给朋友们吃，有的是华人朋友，也有的是意大利医生。罗马大学附属医院内科主任是何骏的朋友，他一度想让医护人员统一服用中药，而何骏也表示愿意免费提供一百份中药，他的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希望能够观察这些医生服用后的效果，拿到一个真实可靠的临床数据，但因为有些医生不愿意吃而作罢。“有的意大利医生不屑一顾，有的则担心有副作用。这个东西要吃就一起吃，有的吃有的不吃，效果就无法统计了。”何骏说。

后来，何骏推荐给米兰一家医院的医生朋友服用中药，效果很不错，他这个在抗疫一线的朋友至今没有被感染。但何骏心里明白，只凭借个例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

德国对中草药的疯狂需求

因为法律法规的原因，中医中药没能直接参与新冠疫情的治疗，何骏等意大利中医师只能通过线上问诊和方式，来帮助华人华侨。但这次疫情中，何骏仍能感受到中药销量大增，比起平时来要翻了好几倍。服用中药的人有当地华人，也有意大利人。

德国中医学会副会长、德国中医学院院长李敬东同样深有体会，他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由于疫情管控物流和航班取消，德国一些中草药已经出现了脱销的情况，有一些中成药只能从其他国家购买后运送过来。

跟何骏等意大利中医师所做的事情类似，在欧洲疫情开始后，3月17日李敬东等德国中医师跟使馆报备，招募中医志愿者，针对华人华侨公布了电话和微信号码，实施网上问诊和解答，帮助华人华侨预防和认识新冠肺炎。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由于咨询的人过多，李敬东的手机一度被打爆，一天就有三四十个电话。很多华人华侨咨询有关身体的问题，发烧了怎么办？咳嗽了怎么办？有其他基础病的怎么办？中医师们都非常耐心的给予解答。

同时，德国中医还跟国内江苏、广东的中医专家召开了视频会，通过视频交流，结合德国湿冷阴寒的气候特点和喜好冷食的生活习俗，开出了几个方子。

“严谨的说，不能说是预防新冠肺炎，而是通过中药的功效达到补气调理的效果，提高人体免疫力。”李敬东说，因为德国是医药分开的管理体系，他们将这些方子发给华人华侨后，华人华侨可以去药店照方买药。

此外，德国中医学会还建立了一个华人华侨网络教学群，在网上指导居家隔离的华人华侨学习“八段锦”、“五禽戏”等中医传统的健身方法。并联系国内厂家，向华人华侨捐赠了一些对人体有益的香囊茶包，目前这些捐赠物资即将到达华人手中。

同样因为传染病防治法的原因，德国的中医也无法介入到新冠肺炎的临床治疗中去。但李敬东等中医师觉得，疫情当前，中医师仍旧应该做出自己的贡献，除了给华人华侨提供帮助之外，他们还正在起草一个申请函，希望德国政府能够批准中医参与到新冠肺炎的临床治疗中去，用中医的方法尽一份力。尽管李敬东心里明白，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中医师们还是希望发出自己的声音，让德国知道中医的力量。

欧洲中医的未来 

跟何骏一样，李敬东也对中医治疗和预防新冠肺炎有很大的信心。何骏认为，对于重症来说中医不能说有好的办法，但对于轻症的控制和预防，中医是有很好作用的。李敬东也觉得，这次疫情中出现了一些中医和西医孰优孰劣的争论，其实对他们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医学主要是看临床，干上几年中医，看到了临床的效果，争议声自然就没了。”

何骏和李敬东在欧洲开设的诊所里，百分之九十的患者都是当地人，一来是华人在当地本身是少数，二来欧洲民众是很看重疗效的，只要效果好，他们就会经常光顾中医诊所，还会介绍周围的亲朋好友来尝试中国的古老医学。

李敬东介绍，德国对于中医的资质审核门槛很高，在德国要想开办中医诊所需要参加“自然疗法师”的考试，考试难度很高，及格率非常低，很多州的及格率不超过百分之十。因此，德国的中医诊所整体专业素质是非常高的。

德国的医学发达程度在世界上数一数二，但德国民众对于中医仍旧很认可，中医诊所的患者也很多。“疗效摆在那里，很多来看中医的，都是西医检查诊断过后，没有好的治疗方法，西医看不好了，于是来找中医。”李敬东说。

李敬东所在的是德国也是欧洲最著名的通讯物流城市杜塞尔多夫，那里有很多中资中企的总部，一开始在那里上班的华人会来中医诊所治疗因工作疲劳导致的颈椎、肩膀、腰腿疼痛，后来一些德国人也慕名而来，经过针灸治疗后，效果非常好。“他们（德国人）也去了医院，拍了片子，看不出什么毛病，也没什么治疗的办法，但中医就有很多方法，针灸、艾灸、推拿都行。”李敬东说。

不仅如此，无论是德国人还是意大利人，他们在体会到中医的效果后，还会去很感兴趣的研究中医的原理，甚至会跟他们讨论阴阳平衡的医理。

何骏认为，中医和西医各有优势且思维方式不同，所以有很多疾病是中医比较擅长的。“西医主要是看检查数据，根据数据下药调节。中医则强调人体脏腑之间的协调，比较擅长治疗器质性和功能性疾病。”

因为法律法规的关系，中医在海外很难直接参与到新冠疫情的临床治疗，所以，李敬东认为这次全球蔓延的疫情对于中医的发展有多大帮助还是个问号。如果海外中医强行介入的话，僭越了当地的法律法规，对中医也许还是个坏事。

何骏也认为，在海外也有很多打着中医旗号夸大中医药的宣传，这其实对中医在海外的发展并没有好处。李敬东觉得，中医的发展，还是需要长远的积累，一次疫情不会让欧洲人对中医有什么转变。但发生在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病人身上的疗效，才是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实习生虢米源对此文亦有贡献）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子渊
编辑/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