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由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省作家协会、广州市文化广电旅游局联合主办,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花城出版社、花城文学院共同承办的朱山坡长篇小说《蛋镇诗社》研讨会在北京师范大学京师学堂第五报告厅隆重举行。来自作协、文广旅局、高校、研究机构、出版界及媒体的三十余位学者、嘉宾齐聚一堂,围绕该作品的思想内涵、叙事结构、文学价值展开深入研讨。研讨会上半场由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院长张莉教授主持,下半场由中国作协创研部理论研究处副处长李壮主持。
点亮诗性记忆与向往
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邱华栋在书面致辞中指出,《蛋镇诗社》以“散记、书信、讲稿、供词、墓志铭等吉光片羽般的文字”拼成一幅“粗砺斑驳、影绰动人”的画面,勾勒出一代人平凡、有趣而高贵的灵魂。他表示:“这是一部有足够文本意识和探索勇气的长篇小说。我从中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唤醒了我对诗歌、诗社的记忆。”
中国作协副主席阎晶明认为,小说在荒诞与真实之间游走,既可视为乌托邦,也可看作悲剧,但贯穿始终的是“理想主义色彩”。他特别指出,这种写作恰与当下“美丽中国”建设中对“诗意生活”的呼唤形成共振——“这部小说看似不正经、不严肃,但其实它的内里有更大的‘严肃’,那就是对‘美丽中国’未来图景的一种描绘。虽然今天看着不现实,但也许再过若干年,‘蛋镇诗社’就遍地开花。”
历史纵深与生活实感并重
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孟繁华坦言阅读此书令他血脉偾张。他强调,《蛋镇诗社》表面写广西小镇,实则“写中国”——1988年几个青年成立诗社的“嚣张”举动,折射出整个时代的理想主义狂飙。他以金光闪卖老鼠药筹款办诗社为例,指出这些“未必真实却表意真实”的细节,精准捕捉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沸腾、浪漫的整体氛围。
中国作协小说委员会副主任潘凯雄对此深有共鸣。他结合自身在《文艺报》工作的经历,指出书中对思想争鸣氛围的还原极为真实。他表示:“这个作品给我们一个启示,不管你采用什么样的形式,都一定要有坚实的内容和自己独立的思考做支撑,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脚踏大地、神采飞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朱山坡本人及《蛋镇诗社》给当下谋求创作进步的青年写作者做出了很好的表率。
《十月》《北京文艺评论》主编季亚娅指出,朱山坡在处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文艺青年题材时展现了成熟的姿态和独特的风格:既珍视那一代文学青年的“精神档案”,又避免将其简化为怀旧消费或神圣化为不可企及的高地。《蛋镇诗社》以荒诞包裹真诚,以戏谑承载悲悯,在“历史的中间派”立场上呈现出复杂而真实的时代质感。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姜肖认为,《蛋镇诗社》如一部“八十年代诗歌史的舞台剧”,以鲜活语言复活了油印诗刊等历史场景。她指出,小说中荒诞与抒情的张力,实为对“真诚理想被历史转化为荒诞”的时代情绪的精准捕捉。尤其“首次公开的信”一节——致姜美好的美之幻想、致汪国真的文学热望、致省长的社会诉求——拼贴出那个年代的人对美、文学与现代化的多重想象,叩问我们如何面对那份已然失落却真实存在过的时代真诚。
碎片化结构中的叙事革命
小说的多文体拼贴结构成为讨论焦点。中国作协创研部主任岳雯肯定《蛋镇诗社》以电影语言(如蒙太奇、长镜头)整合多文体碎片(书信、社论、墓志铭等)的小说结构,认为这种结构“精巧而系统”,使庞杂材料“各归其位”,形成“1+1>2”的整体效果,进一步打破了“长篇不宜先锋”的传统认知。她特别注意到,结构的多元性有效支撑了语言风格的差异化。例如,叙述江美好时采用绵长、哀婉的抒情语调,与其他章节粗粝、反讽的笔调形成鲜明对比,体现出作者“让不同人物、不同文体拥有自己声音”的能力,证明小说结构不仅是容器,更是激活人物个性与语言张力的机制。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杨庆祥教授援引福柯《知识考古学》,指出《蛋镇诗社》的结构不仅是叙事策略,更是一种思想装置——它以类史志的框架承载非正统的历史记忆,在形式与内容的错位中完成对80年代精神驱动力的深层勘探。小说的编目体例(如年谱、社论、传记等)模仿《史记》般庄重的史志传统,但实际叙述语言却高度文学化、充满戏谑与荒诞。这种“用高度文学化的语言解构严肃编目的做法”,形成了强烈的内在矛盾与张力,而“这个张力恰恰是小说的内爆点”,也是其意味深长的关键所在。
《人民日报》海外版编辑张鹏禹认为,小说类似地方志、资料汇编的结构承载了三重功能:
戏仿正史,形成对官方统一叙事的解构,体现民间史的话语逻辑;呈现微观史,还原上世纪八十年代县城文学生活的细节;制造佯谬式真实,如“伪造汪国真回信”等荒诞情节,表面不合常理,实则折射出小镇青年既想改变现实又渴望被世界看见的复杂心理,揭示“小地方”与“大世界”的想象性联结。
文学本体的多重探索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张柠从语言本体出发,高度评价《蛋镇诗社》将“历史小事件”转化为“惊人的语言事件”的能力。他指出,朱山坡的成功在于坚持使用“文学语言”而非社会学或历史语言叙事,通过将语言推至极致后巧妙反转,实现诗意的生成。这种“动词化的转换能力”使粪坑、死亡等粗粝甚至污秽的生活素材,在小说中被转化为诗性存在,体现出“把生活本身变成诗意”的独特诗学。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刘大先认为,《蛋镇诗社》是一部“后卫小说”。他指出,在当下高度世俗化、消费主义与技术理性主导的时代,文学若仍坚持探索诗意与形式,便需一种“后卫”姿态——不是冲锋在前的先锋,而是回身守护某种正在消逝的价值。《蛋镇诗社》表面荒诞戏谑,内里却以史志体例赋予边缘人物以庄严,用“一本正经”的形式承载“不正经”的内容,使诗歌成为抵御庸常、抚慰生命、刺破现实平滑性的“精神毛刺”。这种写作不是炫技,而是在时代洪流中对诗意、信念与自由等文学核心的坚定守望。
北京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丛治辰从四个维度肯定《蛋镇诗社》的严肃内核:其一,小说通过“蛋镇诗歌十大要领”等细节,构建了一套真实可行的诗学纲领;其二,它超越小镇叙事,折射整个改革开放史——人物“奔向广州”的轨迹正是千万农村青年命运的缩影;其三,塑造了金光闪这一“用生命写诗”的理想主义者形象,其自恋、幻想与赤诚构成诗人本质;其四,“分行”不仅是形式,更是重理世界的方法论——在粪坑中看见诗意,是对庸常生活的创造性转化。同时,他也提出了两点商榷:蒙太奇时序略显混乱、不同人物的文体语言差异可更鲜明。
从专业认可到大众传播
研讨会尾声,中国出版传媒商报阅读中心负责人张中江从传播角度补充:尽管朱山坡在专业领域备受推崇,但其作品在大众层面仍显“被低估”——这并非艺术价值不足,而是优质文学在流量高度集中的新媒体环境中难以突围的普遍困境。他以莫言等头部作家与普通实力派作家在社交媒体上的粉丝差距为例,指出当前文学传播存在“马太效应”。因此,他呼吁有责任、有眼光的媒体加强对《蛋镇诗社》这类兼具文学品质与思想深度的作品的推广,让《蛋镇诗社》这样一枚“温润的鸡蛋”被更多读者的掌心捂热。
整场研讨会在学术探索与诗意中落幕。学者们一致认为,《蛋镇诗社》以其独特的形式探索、复杂的历史观照与对理想主义的诚挚书写,为当代长篇小说提供了另一种面向与风景。
文/陈诗泳、邱奇豪
编辑/刘忠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