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山戏剧节执行总监李亭:请大戏还是请小戏,大凉山选择了后者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11-16 16:42

发生在西南,成长于冬季,围绕自然山水,带着彝族表情,大凉山戏剧节注定与众不同。眼下,第六届大凉山戏剧节已近尾声,在发起人、执行总监李亭的眼中,即便今年已经有来自11个国家的100部戏在此登台,关于戏剧节的特点,她依然很难说清,“因为戏剧是自由的,每个人带着自己想表述的东西来到大凉山,同观众一起分享和咀嚼生活带给我们的人生百态,这种感悟或许就是最独特之处。”

来到西昌两个小时之后,濮存昕便开始谈构想

今年戏剧节开幕式上,发起人、艺委会常务理事、总干事赵淼回忆起2000多天前第一届戏剧节筹备阶段的往事,令在场每一个人都颇为感慨。6年前,李亭召集戏剧界好友在北京开了一个策划会,那时大凉山戏剧节还只是一个构想,回想这段经历,李亭说,其实那个时候最不看好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后来戏剧节的第一发起人濮存昕。

“我专门飞到北京找他,他那天非常忙,只给了我半个小时。我跟他说凉山文旅集团想在大凉山做戏剧节,我说是他们的那份情怀打动了我,他马上打断我,戏剧节哪有那么好做,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城市都在跟我联系做戏剧节。我说那边的山水气候我不多说,你去一趟西昌,到了那儿你再回答我做还是不做。”一个月后,濮存昕率“梅花奖”艺术团到西昌卫星发射基地演出,李亭把他接到了邛海边,两个小时之后,濮存昕就已经开始跟她谈规划了……

后来,李亭在邛海边前后待了一个月,将几位如今的戏剧节发起人王晓鹰、赵淼、李伯男等人先后请到了西昌,那段时间,她每天陪着不同的人看着同样的风景。那是2018年的12月,一年之后,大凉山戏剧节横空出世。“这其中,赵淼在实施方案上投入了很多精力,因为他在国外参加戏剧节比较多,很有经验。”李亭说,自从做了戏剧节,才感觉到岁月年华老去之快,“以前过生日我都没有觉得,但自从做了戏剧节,感觉刚刚做完一届就开始策划下一届了。虽然催人老,但又很充实。”

我的作品中常常出现的星星,就源于这片土地的滋养

李亭常常说自己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6岁因为家庭的原因到了大凉山,在这里读了小学、初中,人生最重要的成长年代都在这片土地,26岁回到成都,那时她从未想过以后还会再回到这里。十多年前,因为那部红军长征题材的作品《彝红》的创作,让李亭又回到了大凉山。“刚回来的时候其实没什么感觉,慢慢地你会发现,自己这几十年的创作力,很多东西其实跟这片土地息息相关。以前好像自己不愿意去承认,因为家庭的原因在这片土地上失去了太多,包括我爸爸的生命就是在这里失去的。那时候虽然我还小,但后来发现,我的戏里一旦有歌,常常就会出现两个字‘星星’。小时候做作业,写字台就在窗边,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星星,这个画面就长在记忆里了。后来只要一写东西,所有的歌里很容易就会出现星空以及那种数星星的感觉。是这片土地的多元滋养了我,让我有了更多的想象力,我对这里有着很深的眷恋,很浓的感情,所以我也希望更多的艺术家在参与戏剧节的时间里,被这里的文化浸润,从而有更多的作品诞生于此。”

演员出身的李亭曾是四川人艺的院长,没有系统学过编剧的她自称更多的是带着个人色彩去创作,凭着感觉来,“我很小就进了院团,背着行李上山下乡去演出,那些年经常是擦着油彩一天演8场都不卸妆,以至于我现在鼻子上的毛孔特别大。后来从事创作,好像也不怎么去想要跟这个时代合拍,我甚至有时觉得自己不这么跟得上时代,更多的是靠着自己的一些情感冲动在创作。但只要一直有冲动,就或许说明你跟这个时代没有脱节,只要我觉得写东西还是愉快的,就还会继续写。”虽然戏剧节的工作很繁杂,但明年的大凉山戏剧节,已经有一部由李亭编剧的作品在酝酿中,这部重新审视凉山和彝族文化的作品名为《不要怕》,将由濮存昕携手莫西子诗演出,王晓鹰执导。

已有当地彝族青年走进剧场,参与演后谈

今年大凉山戏剧节戏剧对话的主题是“戏剧连接世界”,在李亭看来,“这个连接不一定非要走出中国,所谓沟通世界,大到宇宙,小到个体的心灵感受,只要连接人类情感,表达人类共通,就是在与世界相连。今年我去了鹿特丹的国际音乐剧节,很多作品都在表达这几年的生活,那种不可预测非常感同身受,所以我们表达的不仅仅是戏剧人自己的感受,戏剧人也是生活的一份子,很多对于生活的表达是那么的一致,这本身就是一种连接。所以我们希望在大凉山戏剧节的舞台上,能够更加自由,更有才华地去描绘我们的生活。”

“就像今年的开幕演出《星回》,我不敢保证每个人都能像主创那样去理解,或者像我们一样会喜欢它,但作为国际团队的一次个性表达,这是他们对这方土地的理解,这样的创作能够在戏剧节的舞台上发生,这才是最重要的。”对于这部国际团队在大凉山戏剧节的创作尝试,李亭更看中的是这次合作的意义,“这就是一次纯粹的创作,我们敞开大门,让更多的人来。也包括希望更多国内年轻的戏剧人能够带着作品来凉山,戏剧节可以为他们提供最大的便利,免费的舞台和剧场设施,如果有能力去卖票,票房你可以拿走。”

这样的方式也是比照国外成熟戏剧节运作的一个探索,但李亭觉得也还是有些遗憾,“戏剧团队都很热情,来的也很多,但是他们没有太多考虑票房,也没有更多为自己去做宣传。我们参与过国外戏剧节的都知道,很多都是要自己去租剧场,还得负责卖票,通过路演等形式吸引观众,但国内的戏剧团队可能还不习惯这种运作模式。未来我们也会为他们提供更多的宣传契机,让当地人知道有这么一个戏剧节在本地发生。”

大凉山戏剧节6年来,对于当地的改变是教会了观众进剧场安安静静地看戏。李亭说,“之前凉山交响乐团做了很多年惠民音乐会,让古典音乐成为了当地非常受欢迎的艺术形式。现在我们的戏剧节已经有当地观众慢慢开始走进剧场,当然这个变化,可能不一定很强烈地能够感受到,但在今年开幕演出后的对谈中,我们听到了凉山普通年轻人的观感,他们惊讶于自己彝族的文化可以这样来表达,比如彝族人婚丧嫁娶的音乐他们都是很熟悉的,但却能够进入剧场内进行舞台化的表达,这是他们不曾想到的。这就是戏剧的力量,它呈现的是人类最质朴的生命力量时,就足以动人。”

我们宁愿把请一部大戏的钱分给10部风格各异的小戏

从去年开始,大凉山戏剧节尝试邀请青年团队进行“自然戏剧”创作,团队下到悬崖村、香格里拉、谷克德等地,在那里生活同时展开创作,还会在戏剧节期间进行自然戏剧对话,分享各自的创作感受。李亭说,“其实我们这代人,从很年轻的时候经历了80年代短暂的戏剧辉煌之后,就进入了观众流失、演戏不是靠卖票而是靠组织的阶段。所以身为戏剧人,当你把戏剧当作你的热爱或者你的生存方式时,就不要去抱怨和强化过程的难,因为你自己愿意,这是你的选择。就像那会我代表四川人艺去北京开院团长会,我就曾经说,我们不要把这个会变成诉苦会,既然选择做了,就乐在其中。”

虽然今年的戏剧节还未结束,但李亭和团队已经在开始规划明年的剧目制作和邀请,“对于国际剧目的引进,考虑到凉山的观众来源和它的经济条件,我们不会用很大一笔钱去接一个大型的剧目,我宁愿把这个钱掰开,去邀请10个不同国家不同风格的小戏来。如果说大凉山戏剧节有自己的特点,这或许就是一个,我希望全国各地的戏剧观众来这儿能看到风格更多元的作品。”

就如同今年开幕演出《星回》的导演雷米·波尼法索,李亭介绍说,“他来自萨摩亚,并不是一个所谓的戏剧发达国家,他在15岁之前完全不知道岛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15岁那年他去了新西兰的奥克兰,那时他养活自己的方式是靠参加国际性的迪斯科舞比赛。18岁那年,他被美国的一台《天鹅湖》演出震惊了,之前他从来没有看过芭蕾,当时团里的一个亚洲演员就给他普及什么叫芭蕾舞。此后,他开始了多年在世界各地游走的经历,他要去了解包罗万象的人类舞蹈,用了很多年,形成了自己如今独立充满个性的风格。他的作品在爱丁堡艺术节以及欧洲的很多剧院都非常受欢迎,拥有很高的知名度,很快他就将带着《星回》登上在突尼斯举办的迦太基戏剧节的开幕式。”

摄影/王晓溪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郭佳
编辑/崔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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