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5日上午,视频电话从埃及亚历山大拨出,跨越8000多公里,连通了武汉和阿布基尔集装箱港口项目所在地。隔着5小时时差,埃及青年巴塞尔和中国工程师张亮聊起项目的最新进展,不时开怀大笑。不远处的工地上,各类机械作业轰鸣声不断。
记者在现场看到,中埃两国建设者在地中海边正在忙碌着,由中国港湾总承包的埃及阿布基尔集装箱码头已大体完工。明年上半年,一个年吞吐量200万标准集装箱的港口就将落成。届时,世界版图上,会多一个在深夜亮起灯光的深水港港口。
“张亮是我的好同事,更是我的好兄弟。”今年是巴塞尔·迈德哈特·阿卜杜勒·阿齐兹(Basel Medhat Abdelaziz)加入中方建设团队的第6年,也是他和张亮因“一带一路”工程相遇相知的第6年。回忆6年旅途,巴塞尔说,自己能从一个青涩的工程师成为项目地唯一的外籍质量经理,离不开张亮的帮助。
埃及青年成为中国团队质量经理
见到巴塞尔时,他正在赶往施工现场的路上,记者随行,一起去了码头。9月的亚历山大热度不减,没到半小时,脚底就传来烧灼感。
阿布基尔集装箱港口总占地面积60万平方米。为了加快速度,巴塞尔开了一辆小车。到达轨道梁钢轨安装区域,他把手放在刚熔铸冷却的焊接部位,感受顺直平整度,一路前行,手感不对时立马停下,掏出卷尺测量。
“这个地方需要重新做。”半小时后,巴塞尔发现一处不过关的焊接点,掏出手机拍下细节图,在质量检查清单上划了一个叉,紧接着,和一旁的埃及工友再次强调了焊接的质量要求。
巴塞尔是该港口项目中唯一的外籍高级管理人员,每天都要在工地上“转”上至少6小时。
他和张亮的第一次会面是在面试现场。2018年4月,埃及苏赫纳第二集装箱码头项目急缺技术力量,项目部组织专业人才招聘。那天,隔着一张大桌子,张亮观察起这个“90后”埃及小伙,人虽瘦瘦的,但十分精神,相较于另外两名候选人,他回答问题时专业且淡定。
张亮注意到,建筑专业的巴塞尔是学校的尖子生。他有意问了很多专业问题,有过一年实习经验的巴塞尔对答如流,对正在进行的项目有过深入研究。
“埃及也有不少建筑公司,为什么选我们呢?”张亮问。
巴塞尔说,成为工程师、建设自己的家乡,是少年时就有的梦想。“加入中国团队能学到很多东西,修路、盖房、建码头、铺管网,所有的东西都能做。”
在建筑领域,常规的技术人才成长道路,会历经技术管理、质量管理、计划工程师、总工程师等阶段。最初,巴塞尔是工地上的技术员。
张亮曾在工作之余花了2000多个小时备考建造师,受其影响,巴塞尔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去读夜校,希望能通过计划工程师的国际考试认证。考试前,张亮问他:你紧张吗?
巴塞尔幽默回答:“我只能听天由命了。该学的都学了,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家睡觉了,还过不了考试的话,明年再来一次。”结果,他拿到了证书。
在与中国员工并肩战斗的项目团队里,巴塞尔一路升迁,如今已是质量经理,还操刀了计划工程师的工作,手下带着9名埃及青年工程师,他成了他们的师父。
一起顶压创新,一度生死考验
集装箱港口一头连着生产,一头连着消费,不仅是一个城市的物流基础,更是畅通全球经济循环的重要节点。
6年里,巴塞尔和张亮在埃及参建了两个特大集装箱港口,一个是2020年7月1日正式投入运营的苏赫纳第二集装箱码头,另一个是在建的阿布基尔集装箱港口。项目建设困难重重,两人一起共渡过了许多难关。
他们都对苏赫纳第二集装箱码头的建设挑战记忆犹新。
大型船舶要能够顺畅航行、回转、锚泊,码头装卸作业区前沿等水域要有足够的水深。国际上,通常会采用疏浚船来完成,这也是外国竞标公司普遍提出的方案。
中国团队创新性提出20万吨级的临海强透水层大型港池降水干开挖方案,这在国内外尚属首例。最终,中国方案从7家著名国际性公司中胜出。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后怕。但我们顶着压力,成功了。”张亮回忆。
这会是怎么样的施工过程呢?张亮给记者解释,他们先在离海岸线不远挖一个大坑,随后排走开挖区域的地下水,创造出无水的干燥条件后,再从内向外挖掘。
这个大坑深度达20米,面积有54个篮球场那么大,坑的外面就是地中海。一旦决堤,四五百个作业人员的生命和400多台设备都有危险。
张亮和巴塞尔负责关键技术把控,以守好这道堤坝。中国的沉降观测技术、设备仪器无法完全搬到现场,时间上也来不及。
两人一合计,从中国空运来一些关键器件,联合埃及当地监测机构,共同动手组装了一套“埃及版本”的深层土体位移监测系统,让整个坝体就像有了“ICU监测器”,每天早、中、晚检测,随时掌握这道生命线的最新情况。
“坝体数据好像有异常。”有一天,巴塞尔突然跑来找张亮,说数据显示坝体位移数据激增,有土体滑坡的苗头。张亮指示巴塞尔明早重测一次,确认情况。这一晚,两人无眠。
通常,早上的数据测量会在凌晨6时进行。巴塞尔连夜组织埃及监测团队提前到达现场测量。第二天一早,当张亮赶到时,发现巴塞尔在现场已守了一整夜。
“你去洗漱,我来盯后面的结果。”张亮让巴塞尔赶紧休息。
好在虚惊一场,数据没问题。码头港池开挖的291天里,全程安然无恙,还为当地直接创造了800多个就业岗位。
如今,苏赫纳港区货物吞吐能力大大提升,由原来的110万标准集装箱提升至285万标准集装箱,极大便利了物流交通,扩大了苏伊士运河经济特区的承载量。
中国朋友总在关键时刻出现
今年底,巴塞尔将和未婚妻举行婚礼,张亮是他指定的伴郎。
张亮的老家在中国重庆,满眼是大山和江水,巴塞尔出生在埃及,见得最多的是沙漠和大海。两个人来自不同国家,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却在“一带一路”的基础设施建设中渐渐实现了“心联通”。
有一阵子,张亮见巴塞尔闷闷不乐,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巴塞尔这才坦诚相告。
原来,巴塞尔频频遇上了难事。母亲肾功能衰竭,每周需要定时做透析。巴塞尔原定于2022年上半年举办婚礼,不想父亲心脏病复发,做了心脏支架手术,术后感染迟迟未康复。眼见着积蓄花光了,婚礼一再推迟。
今年4月,张亮和同事们驱车300多公里,专程赶去看望巴塞尔生病的父母,并送上慰问金。
“你年纪不小了,抓紧办婚礼。”张亮像兄长一样,个人掏出几万元人民币,巴塞尔的婚礼得以顺利推进。
又有一阵子,张亮愁眉不展。巴塞尔专业知识出众,和埃及工友打交道也有一套。阿布基尔项目正在赶工期,但巴塞尔被别家公司看中了,不少公司给他开出高薪。
一天,巴塞尔来到张亮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他拿出一张工作邀请函,开门见山地对张亮说:“我知道你最近为什么不开心,你应该也知道有人希望我去别的地方工作,但我想告诉你,项目的关键时期,我不会走。”说完,巴塞尔当着张亮的面,撕掉了那份工作邀约。
苏赫纳港口交付已3年多,“亲爱的兄弟,这周末回苏赫纳去看看我们的‘孩子’吧”,巴塞尔时不时会向张亮发出邀请。
“我们的孩子”,是巴塞尔对他和张亮参建的港口的昵称。埃及港口深夜亮起的灯,有一部分是他们一起点亮的。
一艘艘船在新建起的深水港靠岸,又驶离;一个个集装箱被装满,又被搬空……巴塞尔觉得,这是埃及最美的风景。
在纪录片中,巴塞尔认识了中国的城市、文化和美食,看完后,他对张亮说:“我一定要去中国看看。”
巴塞尔告诉记者,婚礼举行后,他打算带妻子去武汉看看。虽然远隔千万里,但那里有朋友张亮的家,还有美丽的长江大桥和黄鹤楼。
文/谭芳 史筱迪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