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娜
前几天，中元节的时候回了老家一趟，上完坟还有空闲时间，便去村庄周围的农田里看了看。如今我家的耕地已流转出去好几年了，除了爷爷奶奶那一辈是庄家地里的行家里手，爸爸妈妈那一辈尚可会种庄稼，到了我们这一辈会种庄稼的已经寥寥无几了。为了孩子、为了生活村庄里的年轻人几户都搬进了城里。走在村庄的小道上，再也听不见狗吠、蛙叫、孩童的嬉闹声了。我家的老房子在十字路口，小时候每年的冬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村里的人都会陆续来到我家老房子的南墙根，女人们在这里纳鞋底、织毛衣、秀鞋垫等；男人们则下象棋、谝闲传；一直到中午吃过饭下午还会继续来。那个南墙根就是我们村庄的情报收集地，比如谁家母猪下了多少崽、谁家媳妇生了个男孩、谁家里老人生病了等等。但是我的爸爸好像一直很忙碌，忙着挣钱、忙着生计，老房子南墙根那里我老爸的身影鲜少出现。夜晚的村庄就亮着能用一个手掌数过来的几盏灯，那几盏灯都在静静地守候着他们主人的晚年，感觉孤独而又荒凉。看着一望无际的田地，思绪飞到很远很远，仿佛看到了奶奶弯腰割麦的情景，爷爷开着手扶拖拉机打场的情景；又仿佛看到了一家人下地干活累了围在一个火堆旁和邻居烧麦子吃的情景。
如今，老爸被我们种在地里已经一年了，去得时候坟头草都长一米高了，只要到了那里，眼泪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某一处还是揪着疼。老爸不在的这一年里，妈妈完全没了主心骨，格外的依赖我。接触过我老爸老妈的人都还以为家里是我老妈做主，曾经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自从老爸不在以后，老妈每天都会有各种琐碎小事来和我商量，大事更不用说，小到楼上的窗纱怎么开、家里的暖气费怎么交、自己身份证号是多少、弟弟想在学校那边学驾照行不行等等；大到妹妹订婚怎么办等。当老妈一天问我各种琐碎事情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老妈这一辈子虽然受苦了，但是被老爸保护的很好，老爸活着的时候就是老妈的主心骨、智慧囊。最起码老妈不用记自己身份证号，因为老爸记得；最起码不用管楼上的玻璃是否脏了，因为老爸会擦；最起码不用管今年的暖气费和物业费怎么交，因为老爸早早就交了。老爸在的时候，家里户口本和一些重要票据会整整齐齐的躺在一个盒子里，一找一个准，妈妈每天只负责在烤饼店做好荷叶饼和馍馍就行，一日三餐老爸也会做好盛好。自从老爸不在了，妈妈几乎就没有好好吃过饭，也没有为谁好好做过一顿饭了，感觉做饭好像成了她的负担。老爸老妈吵吵闹闹过了一辈子，甚至经常会动手，到现在才知道老妈其实是幸福的，她也是一直被老爸宠着的，现在的老妈肯定和我们一样超级想念老爸。
小时候老爸是一名大车司机，那时候因为老爸开大车我在村庄里可威风了。记得我家是村庄里第一个买彩色电视的，买来彩电的那个晚上我家院子里鞭炮声不断，村庄里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跑过来我家看电视。十里八乡有邻居想进城的，都会搭乘我爸爸的大卡车，那时候就觉得爸爸真的很了不起。随着慢慢长大，家庭条件越来越差，老爸身体也越来越差，回想我老爸这一生，真的是一路坎坷。他一直都喜欢吃牛肉面，老妈动不动就抱怨他老喜欢去外面吃，后来和老爸聊天我才知道，其实他不是喜欢吃牛肉面，他吃得是一种情怀，一种自豪，那一碗碗牛肉面能让他想起自己开车的那段时光，那时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去年下半年老爸已经是油尽灯枯，走到了生命尽头。年过半百的他，任何重体力活都不能干，家里亲戚朋友都觉得是我老妈在养着他，老妈有时候也会抱怨几句，但是我知道他也想自己好好的，想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住院的时候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遍又一遍，我为啥就成这样。那时候他还畅想着等弟弟以后结婚了，他们就不开烤饼店了，闲下来把我的孩子接过去上学，因为他们小区后面就是学校，我也就没那么累了，不用使劲复习考试、不用来回奔波。
老爸一直都是一个特别有情怀，懂得生活的人，小时候中秋节老爸提前会买来月饼，中秋节那天晚上会摆上水果，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赏月、聊天；楼上的花花草草被他伺候地苍翠欲滴，只是为了生活，为了责任不得不拼命奔波。到生命的最后时光，他连饭都不怎么好好吃了，因为腹部有积水，吃不下去了。他一生都好面子，有一次去参加庄里邻居儿子的婚礼，同村的一个无知小辈出言讥讽他，说开了一辈子车，最后自己连辆车都没有，回来老爸就闷闷不乐，最后终究还是没有拗过他买了一辆电动小汽车。开上车的老爸仿佛回到了他人生的高光时刻，每天乐此不疲地给我接送孩子，奔波在各个酒店送馍馍。那时候的他连路都走不动了，真的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尽力在帮老妈维持店里的生意。
此刻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想如果老爸还活着，明天早上肯定就早早过来等着给我接送大宝来了，因为怕孩子淋湿。老爸走后老妈也没日没夜的在烤饼店连轴转，毕竟人的精力有限，今年7月在送馍馍的路上出了车祸，有时候觉得我妈妈和老爸这辈子真的是命途多舛。但是反过来想想，没有这次车祸，老妈真的不会让自己停下来、慢下来，长时间那么连轴转，白加黑、五加二的不停歇迟早会把身体熬坏。老妈住院的时候我们三个孩子都来了，出了院不久弟弟妹妹就各奔东西了，养伤的这段日子，一个人住在楼上，我周末过去陪陪她。看着老妈满头白发，就想着如果老爸在该多好，最起码我把食材买过去，老爸会好好给老妈做一日三餐。我还没有上幼儿园的时候，老爸和爷爷奶奶做得点心可好吃了，那是我迄今为止吃过得最好吃的点心，我每年的八月十五都会去街上买一些看着像小时候的月饼，但是始终没有那个味道了。有一次闲聊请教了老爸，他给我详细说了怎么做，然而我到现在就只记住了一句话，买一些新鲜的猪油熬出油。
老爸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妹妹的婚事，他不想让妹妹远嫁，如今妹妹还是远嫁了。我相信老爸会同意的，因为叔叔和我替他去看了妹夫家，虽然远在兰州，但妹夫一家人真的没的说，公公婆婆为人善良随和，妹夫为人细微体贴、积极上进，在天堂的老爸一定很放心。就是很遗憾，老爸不能送妹妹出嫁了，还没有见过妹夫就早早走了，这注定要成妹妹这一辈子的遗憾了。
人因食而聚，人不散，家就在。当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时候始终少了一个老爸。往后余生老妈注定要念着一个人在孤独中度流年了，注定是一屋一人、三餐又四季了。老爸，在天堂保佑我们吧，保佑我们健康、平安、心想事成。
编辑/王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