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债务违约的风险仍在持续增加。国会预算办公室（CBO）于5月12日警告称如果各方不就债务上限达成协议，美国在6月“前两周”将面临“极大风险”，无法履行支付义务。

5月11日，正在日本参加G7财长会议的美国财政部长耶伦也再次敦促国会对提高债务上限达成一致，“否则会严重损害我们的信用评级，引发经济和金融灾难，严重破坏美国和全球经济”且“可能削弱美国的全球经济领导地位。”

牵动全球经济的美债违约

耶伦的警告并非危言耸听。

信贷评级机构穆迪研究助理主任Bernard Yaros预计，若美国债务违约持续时间长达数周，将造成2008年金融危机级别的经济衰退。美国政府在7月或8月之前将完全停止借贷，并不得不削减政府开支，这对经济增长产生压倒性打击。

随着国际投资者对美国债券价值的信心动摇，作为全球最安全投资之一、被视为世界金融体系基石的美债将大幅贬值，并将影响外溢至全球金融市场。

贝莱德投资管理公司副主席Philipp Hildebrand日前在彭博新经济欧洲论坛上警告：“美国债务违约将威胁到全球金融体系的基本支柱，绝不能发生”。

目前大约70%的美国债务由美国银行系统持有，剩余的30%由海外投资者和别国中央银行持有，包括截至去年四季度持有1.1万亿美元的日本、持有9800亿美元的中国、持有8700亿美元的英国、持有2200亿美元的印度等国。此外，位于中东、挪威等地的投资基金和主权财富基金也持有相当数量的美国债务。

若美债价格下跌引发减持浪潮，美债买家的不足将导致出现流动性危机，直接制约美联储执行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并使得全球各央行努力控制通胀的难度进一步上升。

美债作为一种资产对全球配置资金的吸引力下降，还会对美元资产的吸引力产生影响导致美元大幅贬值，引发汇率的混乱波动。美元强势地位的下降，还可能引发对美元替代货币的讨论。

高盛投资银行部全球融资主管Beth Hammack就表示：“美债违约将给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的地位带来风险。任何破坏美元作为世界上最安全和流动性最强资产地位的事情，对美国人民和政府本身都是不利的。”

根据历史经验，过于弱势的美元将加大国际商品市场波动，并推高石油和其他大宗商品的价格。在美元指数达到谷底的2007年11月，黄金价格一度上升至千禧年水平220%的815美元/盎司。

美元相对于其他主要货币的贬值，也将导致美国国内进口价格的飙升并引发输入性通胀，若与美债流动性危机产生联动，通货膨胀可能会迅速飙升。

汤森路透分析师Bryce Engelland表示，美国国债不稳定带动的美元大幅下跌造成的货币快速兑换将导致汇率的混乱波动。各国将寻求尽可能地减少对美元作为国际储备和贸易货币的依赖，包括建立新的、更孤立的贸易集团，并使得全球经济变得更加分裂。由此产生的贸易壁垒和全球供应链壁垒共同作用将使得全球贸易更加困难。

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客座教授Swaran Singh表示：“在最坏的情况下，这可能意味着美元的崩溃，以及美元作为全球贸易货币的被取代。”

若全球贸易体系缺乏占据主导地位的货币，各贸易集团可能将以要求选择本国货币的形式设置贸易壁垒。例如第二大货币欧元将在很大程度上取代美元的地位，同时人民币将在亚洲地区保持强大的影响力。

美国斯迪富金融的经济学家Lauren Henderson表示：“持续的不确定性给美元带来压力，美元已经受到其他开始摆脱美元主导地位的国家的打压，例如俄罗斯。”

宏富基金AGF的Tom Nakamura也表示，若美国真的出现债务违约，金融市场的直接反应将是利空美元，包括欧元和瑞士法郎以及黄金等大宗商品都可能受益匪浅。

荷兰合作银行Rabobank的一份研究显示，美元在过去一个月之中已经是G10货币之中表现最为糟糕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也显示，去年第四季度美元占全球中央银行外汇储备的 58.4%，大幅低于1990年代末欧元问世时的约70%。

对于全球非发达经济体以及财政脆弱的国家而言，美债收益率的提高将直接推动市场利率的上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言人Julie Kozack表示：“如果美国出现债务违约，不仅对美国而且对全球经济都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影响。利率上升已经伤害了一些国家，尤其是那些陷入债务困境和面临脆弱性的国家。”该组织估计，15%的低收入国家处于债务困境中，45%处于风险之中。

有例可循的债务上限僵局

虽然美债违约带来的全球风险将是巨大的，但过去美国债务上限谈判僵局的历史经验表明，国会大概率将在最后一刻达成一致——即便这对企业和消费者信心造成严重损害，提高纳税人的短期借贷成本，并对美国的信用评级产生负面影响。

过去63年来，美国的债务上限已上调了78次之多。2021年12月，国会就将债务上限提高2.5万亿美元至如今的31.4万亿美元。

事实上早在今年1月19日，美国债务就已经突破31.4万亿美元的上限，但财政部通过非常措施阻止了技术性债务违约的出现。所谓的非常措施包括出售现有投资，并暂停对公务员退休和残疾基金以及邮政服务退休人员健康福利基金的再投资，以及暂停联邦雇员退休系统节俭储蓄计划的政府证券基金的再投资。

另一个有例可循的案例则是奥巴马政府时代的2011年。彼时国会同样在上调债务上限问题上陷入僵局，并直至截止日期前数小时才达成一致。虽然最终避免了美债违约的出现，但美国国债一度失去了AAA级信用评级。

在2011年标准普尔将美债评级从AAA级下调至AA+时，还将其对美国评级的展望称为“负面”，并表示如果政府没有像承诺的那样削减开支，或者如果利率恶化，评级可能继续下调至AA级。在当时的报告中，标普表示：“在持续的财政和经济挑战之际，美国决策和政治机构的有效性、稳定性和可预测性已经减弱。”

美债评级下调的当周，道琼斯指数下跌了5.75%，该周的第四个交易日下跌幅度为2008年以来的最大单日跌幅；德国DAX指数和英国富时100指数也在当日下跌约2.7%，欧元区蓝筹股指Euro Stoxx 50当日则下跌3.3%。

值得注意的是，2011年时美国的债务上限还仅为14.3万亿美元，不及眼下的一半。

牺牲国内开支避免违约的美国国内冲击

由于债务违约将给全球经济和美国国家信用和全球地位带来巨大负面影响，因此财政部在6月初资金耗尽的情况下另一个更可行的选项则是，通过牺牲部分美国国内开支以优先支付债务和利息。

这也意味着包括教师在内的数千万公共部门员工的工资将被延迟支付，对包括退伍军人在内的老年和弱势群体的社会保障金和医疗补贴也可能被暂停。

美国目前有约6600万退休人员、残疾人士等群体每月领取社会保障福利，超过200万联邦文职人员和约140万现役军人的薪水可能会因此延迟发放。防长奥斯汀近日在国会参加听证会时就警告债务上限僵局将导致军人停饷。

根据国会预算办公室的数据，6月1日财政部需要向现役军人、公务员和退役军人等群体支付250亿美元的工资或福利。

大规模的支付延迟将打击美国消费者信心并波及全美经济。

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的分析预计，即使是在避免违约的边缘假设下，也会导致20万个工作岗位消失，并使年度国内生产总值下降0.3个百分点。而短暂的违约也会使美国经济损失50万个工作岗位，长达数周的长期违约将使国内生产总值下降6.1%，并导致数万家企业和约830万个工作岗位流失。股市预计将跌去一半，失业率将飙升5个百分点。

穆迪的分析也显示，债务上限的僵局如果持续六周，将使得美国失去超过700万个工作岗位，失业率将飙升至8%以上，经济将下滑4%以上，家庭财富将蒸发约12万亿美元。

5月第一周，财政部以创纪录的5.84%的收益率出售了500亿美元债券，这是自2000年以来财政部票据拍卖的最高收益率。作为各种形式债务重要基准的国债收益率上升，意味着美国人不得不支付更多的借贷费用。

美国房产平台Zillow的一项分析估计，在债务违约情况下住房成本将飙升22%，30年期固定利率抵押贷款的利率将上升至 8%以上。

界面新闻 钱伯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