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 托马斯·赫兹维克:设计是一种策略
北京城市建筑双年展 2020-10-03 13:18

北京城市建筑双年展访谈计划由北京城市建筑双年展组委会发起,邀请国内外30余位知名的城市、建筑及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围绕城市、建筑、北京、未来等关键词进行访谈,记录其对当下重要议题的思考,倡议和展望北京城市建筑双年展的责任和未来。

托马斯·赫兹维克(Thomas Heatherwick)

英国设计师,赫兹维克工作室创始人,大英帝国司令勋章获得者,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院士,曾于2004年成为最年轻的皇家工业设计师。他的作品丰富而多样,一反传统的设计学科分类,将设计、建筑与城市规划等实践融合在同一工作空间之中,并因其新颖、创新和原创性而闻名于世,被誉为“英国当代最大胆的创意奇才”,“新的莱昂纳多·达芬奇”。代表作:上海世博会英国馆,复星艺术中心,纽约哈德逊广场Vessel,伦敦奥运会火炬、陀螺椅等。

01

建筑如何在复杂中寻求平衡?

对我来说,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叫做建筑的东西,而是看到我们周围的世界,当下所在的文化和生活。我们周围的大部分东西都是被设计出来的。所以,这与我们如何在对的地方做设计有关。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部分不是擅长绘画或设计,或者做出好看的曲线、方块或什么形状,或任何其他的东西,而是在于策略。我们在一开始就会花很多时间去思考策略。这并不是一个很酷的过程——你可能会觉得设计是用想象力去想象一切,但实际上我们运用想象力,是从不同的角度推敲任务书,在满足设计要求的情况下去思考工作场地的限制,去回应被提出的要求,以及我们的时代背景,和历史上人们通常思考类似问题的方式,这才是我们一贯的努力方向。我一直觉得推敲任务书是最有创意的时刻,往往作为设计师,你得到的嘉赏实则反映了任务书的水平。所以最关键的是要把任务书作为出发点,有时候你会拿到难以置信的好的任务书,有时则需要利用团队的技能和才能,挖掘真正的问题,重塑任务书。

然后我们会思考应该去做什么,再之后就开始画草图。但关键的一步,我想也是我们(上海世博会英国馆)获得最佳外国馆奖的原因,就是策略。策略不是所谓的躺在浴缸里灵机一现的艺术家思维,我觉得最好的艺术都是有策略的,最好的任何东西,都来自人们战略性的思考。就像当下,我们已经身处环境危机,而新的情况的变化,让我们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国际健康问题的严重性,这都说明策略就是一切。策略是我的激情,策略是真正的创意所在。如果我们认为挥舞着铅笔或画刷是创意,那就会与其失之交臂。那些都是后续,而这些思考我相信对每个人都很重要。

当我在学习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对于“带领创意团队的人表达自我”这个事情评价过高。我对此从来不感兴趣。当我小的时候,我就对发明家感兴趣,觉得发明是我们未来进步的关键,也是社会中所有人的好奇点。无论是在写作、食物、绘画、雕塑、科学还是数学,它们都是创造性的思维,发明是没有风格的,发明是有一个问题需要你尝试解决。人们对设计楼房、环境建设以及所谓建筑有一种奇怪的观念,我既不理解,也不认同。我认为建筑需要一种更加尊重场地的方式,把场地看作建筑自身的事情,而不是寻找借口去做你个人想做的东西,把相同的东西任意扔进不同的地方。所以在我的工作室里,我们一直在尝试让建筑在场地中生长。

02

建筑的未来发展趋势是什么?

对我而言,设计是包含我们居住的城市环境,乃至自然环境中以任何设计的方式来思考、保护或强化的东西。我认为一个世纪前发生的建筑现代主义运动非常危险,因为它对当时科技的发展感到异常兴奋,兴奋于空调的使用,兴奋于整面玻璃墙的实现,它对此反应过度了。

我们生存的世界变得贫瘠,因为现代主义以为自己很人性化。它觉得墙是不好的,因为进入房间的光不够多。所以它走向另一个极端,说,好吧,如果所有的墙都变成玻璃,那应该挺棒的。但这造成了室内环境过热,员工被窗外的事务分心,没有实体墙面可以悬挂任何东西。人们从室外看来,会感觉这样的建筑是懒惰的,因为整个建筑表面只用玻璃就行了。所有的东西都是玻璃,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感觉上非常冰冷,而现代主义却以为自己是遵循人性的。

在这个工作室里,我们试图在能做的事情和实际应该做的事情之间找到真正的平衡点。因为你能做这些事情,并不意味着你就该做这些事情。

此事不是非黑即白的。即使你认为有一个适用于某地的解决方案,也并不意味着你应把它应用在所有地方。因为那样就变成了一个公式。所以,真正的平衡需要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做大规模的、清晰的、自信的操作,这些是现代主义运动所兴奋的东西;但同时也要有人性,而不是对新的东西过度兴奋。一板一眼而缺乏人性的体验让我们大家更加疏远,而现在我们恰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作为同一物种团结在一起。

03

北京需要什么样的双年展?

我觉得我们处在一个非常有趣的时代,尤其是在中国,有这么大量的建设令人激动。国家有信心为大家建设家园,提供学校和工作空间。而且中国对建设的思考规模庞大、自信而全面。中国第一波的建设浪潮,感觉是在模仿美国或欧洲之前的建设。而这之后,中国开始自我审视,思考“我们为什么这样做呢?我们不需要复制美国,不需要复制欧洲。事实上,我们在环保领域是领先的,我们生产了更多的太阳能板,我们做了各种环保相关的事情。我们不需要再模仿别人,我们是领导者,我们要做些什么创举呢?”

还记得刚开始学习设计的时候,我去参加了一个建筑节。实际上,这个故事也许会对首届北京双年展提供有趣的参考。我去了苏格兰的一个建筑节,在这个节上,有成百上千的建筑学生,还有很多建筑大师在发言。我当时还没有正式开始学习设计。但我在那里,我观察并注意到,所有的主讲人都没有真的建造过任何东西。这很“英国”,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建造过。所以,我在想,他们从来没有建成作品,仅仅因发表他们的设计图纸就很有名,这是非常奇怪的。然后我和其他学生聊了聊。我当时一整个夏天在做金属加工的实习,在这之前,我已经做了很多陶艺工作,也做过砖瓦匠。所以我问其他学生,当你在暑假的时候,有试过在建筑工地工作吗?你会做木工吗?你做过砌砖吗?你拌过混凝土吗?没有任何人亲手做过这些。这个感觉就像瞎子带着瞎子走路一样,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我们现在处在一个不同的时代,但情感、工艺和智识是很难判断和平衡的,因为它们都很重要。人们很容易沉迷于宏大的、政治的、社会的维度,而失去了建筑所必须具备的与人情感和身体的共鸣。

那次英国的建筑节也许是对我影响最大的时刻,让我意识到了什么是空间,什么是未被探索的机会。我认为,这些建筑节的时刻,可以让人们聚集在一起,互相结识,看到他们通常不会看到的东西,并有情感突破的时刻,让人们可以找到心中那团燃烧的火焰。

30年后,对我来说,创建一个设计工作室,找到能力卓越的合作者,并且有机会实现真正的项目,这都来自心底的那团火焰,而这来自当年建筑节那个关键时刻的顿悟。

04

北京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

北京让我很兴奋。中国也是我们一个承前启后的地点,我们工作室的成长契机,就是由于中国伸出了手,给我们提供了真挚的友谊。从此我们踏上一段神奇的旅途。我心中的北京,它的老城区给了我很多灵感。我以前从未意识到我喜欢灰色。我以为灰色就是用在英国无聊建筑上的颜色,更从没想到自己可以爱上灰色。传统四合院用的砖,那里的灰色不是我从小到大见到的灰色。那种灰色是压抑的,而四合院的砖的灰色衬托周围,让人的皮肤,树木的绿色及棕色都变得更生动,让食物的颜色更诱人,这让我学到很多。四合院本身教会我在一个地方创造一个核心的重要性。而在我们现在所做的很多项目中,我们都在尝试做一个社交核心,将人们聚集在一起。一个有核心的建筑是很美的,你可以这样打开门就进入其核心,而中国很久以前就这么做了。甚至当我在伦敦建造自己的房子时,我的脑海中也是一个四合院。因为土地所有权的问题,我不能完全做到跟四合院一样的围合院落。但在我的脑海里,我是在做一个类似中国的有核心的房子,我对此日思夜想。我在北京的时候,也会看到那里的建筑,看到新的大型开发项目,我希望我们能更多地参与进来,尝试做更多人性化的建筑和开发,做出那些只属于北京的房子,而不让人感觉是来自其他地方。这也是我的热情所在。我也希望在我下半生的时间里,能够对北京有更多更深的了解。

编辑/赵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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