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评|尚有一片星空存在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5-11-06 09:10

罗贝托·波拉尼奥(1953—2003),智利诗人和小说家。波拉尼奥近四十岁才开始写小说,作品数量却十分惊人,身后留下十部小说、四部短篇小说集以及三部诗集。1998年出版的《荒野侦探》在拉美文坛引起的轰动,不亚于三十年前《百年孤独》出版时的盛况。而其身后出版的《2666》更是引发欧美舆论压倒性好评,均致以杰作、伟大、里程碑、天才等赞誉。苏珊?桑塔格、约翰?班维尔、科尔姆?托宾、斯蒂芬?金等众多作家对波拉尼奥赞赏有加,更有评论认为此书的出版自此将作者带至塞万提斯、斯特恩、梅尔维尔、普鲁斯特、穆齐尔与品钦的同一队列。

《深渊边缘》是智利作家罗贝托·波拉尼奥的短篇小说集,其收录了波拉尼奥创作于1998年至2003年的21篇短篇小说。这些小说长短不一,作为波拉尼奥生前未正式出版的“遗作”,某些故事也带有显而易见的“未完结性”,但波拉尼奥独特的写作风格为这些或明或暗的小故事赋予了令人遐想的余韵。也许正如书中所收录的《邪恶的秘密》开篇所说:“这篇小说非常简单,尽管它原本可能非常复杂。而且它并未完结,因为这类故事都没有结尾。”所谓的“未完结”指向的正是在文字隐匿之处所可能回旋出的诗意与想象。

孤独,或冰冷的玩笑

无边无际的想象力似乎是20世纪以来的拉丁美洲文学的一个重要特点,比如博尔赫斯创造的虚实交错的文字迷宫、加西亚·马尔克斯排山倒海般倾泻而来的诗意,还有略萨对故事结构的精妙运用……这些拉美作家用各自的方式讲故事,同时也让想象力构成了20世纪拉丁美洲文学某种如传统般重要的特征。

而对波拉尼奥来说,他讲故事的想象力关联着一种深刻的孤独,还有企图稀释孤独的幽默,在他戏谑而凌厉的叙述背后始终弥散着挥之不去的惆怅。

《上校之子》是《深渊边缘》中收录的一篇有趣的小故事。故事中的“我”兴致勃勃地讲述了“我”昨晚所看到的一部“烂片”,我给这部“烂片”取名为《上校之子》。在这部影片中,一个上校的儿子,年轻的小伙子,带着他的变成丧尸的年轻恋人展开了凌乱的冒险。血浆、丧尸、军队、爱情、亲情……各种各样的元素在这部影片中乱炖,而“我”作为这部“烂片”的观众,一边狠狠吐槽,一边又乐此不疲地复述着“烂片”的情节。而原因大概是因为这部“烂片”让“我”看到了自己:“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一部电影,简直就是我的传记或说自传,或说我在这该死的地球上度过的日子的总结。”而更进一步说,“我”又把自己代入到了《上校之子》中的男主角身上:“儿子看上去像个傻小子……就像曾经的我们,不同的是他讲英语……而我们讲的是西班牙语(或类似的),窒息地生活在拉美城市凄清的大街小巷中。”何以这部看起来和“我”的现实生活毫不相干的影片成了“我”的自传,“我”能够把自己投射到影片中的主角身上?也许在这个由混乱的情节、低廉的道具和令人发笑的特效所构成的无法严肃的世界,正是“我”的心绪的一个象征性的反映,“我”窒息的生活同样被浸泡在无法离开的痛苦中,只能无可避免地缓缓下沉。

实际上,在《深渊边缘》中,除了《上校之子》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故事同样是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讲述。如在《日光浴》中“我”企图收养一个孩子但并没有成功;《海滩》中“我”是一个在海滩默默流泪的“三十五岁一无所有的年轻人”。在这些故事中,“我”都一个人经历着或浓或淡的悲伤,但并没有外力能够让“我”摆脱悲伤,“我”就像在寂寥宇宙中的一颗并不明亮的星辰,悲伤,最终成为了萦绕在文本中的孤独。而为了摆脱这样一种“孤独”,在《上校之子》中,“我”通过看“烂片”的方式创造了一个虚构的世界。《上校之子》也许是一个叙事的小玩笑,其暗示着关于虚构的虚构,借助如科塔萨尔般的天马行空,“我”进入了另一个虚构的世界。而如果把《上校之子》当作《深渊边缘》的一个在叙事结构上的缩影的话,在《深渊边缘》中那些虚实结合的小故事,也同样可以看作是一个隐藏的“我”为了摆脱孤独而进行的“虚构”。

暴力史,或阿琴波尔迪的星空

在《深渊边缘》中,《罪行》和《隔壁房间》的故事使得孤独和随时可能发生的“暴力”联系到了一起。

《罪行》讲述了正在撰写一起凶杀案的报道的女记者,在向一个偶遇的推销员讲述凶杀案的相关情节时不断感受到了恐惧和危险的故事;《隔壁房间》中的“我”则回想起,我在一间旅馆中听到了隔壁的两个男人正在谈论一起和他们相关的凶杀案,并在故事的结尾处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无论是《罪行》中的女记者或是《隔壁房间》中的“我”,都是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感受到了可能到来的暴力,暴力发生的原因被有意无意地隐藏起来,但却实实在在地包围了每一个孤独的人。正如《罪行》中的女记者在讲述凶杀案的过程中反复想到了那位受害者,“她可能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人……也可能是我。”孤独,最终指向了更为普遍性的暴力。

而面对着暴力,我们并不是无能为力。

在《耗子警察》中,波拉尼奥讲了一只叫做佩佩的耗子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佩佩是耗子小世界中的警察,在一次对凶杀案的调查中,它逐渐逼近了真相,它发现了同类自相残杀的残忍事实,“耗子也会杀死耗子。”而在故事的结尾处,新的危险出现,几只黄鼠狼可能出现在漆黑的隧道深处,面对着未知,佩佩还是选择了坚定地向前,走入了黑暗中。

在波拉尼奥的另一部《护身符》中那个代表未来的“2666”最终指向的是虚无与毁灭,人类社会的未来似乎已经成为一片悲伤的废墟,但正如在《2666》中那位经历了战争与死亡的作家阿琴波尔迪,在对浩瀚星空的凝望中依旧能在虚无之中看到星星点点的希望,就像《耗子警察》中的佩佩一样,希望也许就藏在绝望的后面。

当《神曲》中的但丁走入那刻着“入此门者,当放弃一切希望”的地狱之门后,他最终穿过了地狱和炼狱,到达了天堂。在灰色的世界中,尚有一片星空存在,它照亮着走向“深渊”的我们,让我们穿过暴力和黑暗,看到希望像太阳一样照常升起。

文/刘禹卿

编辑/李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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