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
雅康健身中心大门紧闭,如常准时来此运动的小美错愕地站在那里,思忖道:“平时连假日都开放的,今天怎么了?”顺着心里冒出的大问号,小美到处看了看,但没找着公告,也没见到平日进出热络的健身退休族,这令她有点挫折。
就像近来生活中无时不在的困惑一样,小美又默默地吞下了一大早的懊恼,转身离开。健身中心距离住家只有三个公交车站,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煦煦,没做成运动的小美,决定走路回去。
二十五年前,小美五十六岁,开始日日早起运动。在此之前,她没有为了休闲而运动过,只有为了生活而不停地劳动。
那是1998年,小美的幺女半哄半骗地,带着母亲走进新潮的亚力山大健康休闲俱乐部。那时,小美仍未从六年前丈夫离世的伤痛哀怨中走出来,也才从七年前罹患乳腺癌的身心折腾中缓慢休整,没想到幺女又竟然决定放弃香港《明报》驻台记者的好工作,前往陌生危险的柬埔寨参与国际发展。那是一个小美从未听闻的国度,以为名字看起来就很偏僻落后,小美疑惑国际发展到底算哪门子工作?
小美总觉得幺女像一只风筝,小时候和她很亲密,上中学后离她愈来愈远,此时不知又要飞到哪里。小美只能手里紧紧抓着另一端的线头,生怕断了线,女儿就不见了。她不知这只风筝何时才会飞累了,落地,回到她身边。想到这,小美经常泪眼婆娑地看着幺女,希望她不要远行。女儿不知所措,在朋友的建议下用掉个把月的薪水帮母亲加入亚力山大。
一开始,小美不肯去亚力山大,也不敢去。女儿深谙母亲的俭省情结,便告诉她入会费和年费已签约缴交,无法退还。小美才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从此爱上健身中心,迅速蜕变成游泳和瑜伽达人,交友亲密。半年后女儿从柬埔寨返台探望,哥哥去机场接她时开玩笑地汇报母亲近况:“你娘变成女同志了!”
小美人生大转弯。
健身中心里像小美一样甚至比小美年长的女性愈来愈多,同龄男性明显较少,婆婆妈妈们一起运动、玩乐,轮流请客聚餐。一向节俭也不肯儿女花费的小美,竟然开心吆喝着十几位阿姨大妈让幺女请客吃饭,还要大家随意尽兴点餐,令小女儿大开眼界,觉得那一两个月薪水缴给健身中心的投资报酬率简直就像火箭升天。
只是终究,岁月不留人,二十几年过去,小美的同伴渐渐凋零,像她这样还去健身中心的八旬老人很少见了,而她固定运动的时间也随着年纪递减。
近十年来小美也很少走路往返健身中心,除了节省体力的考量外,老人搭公交车有敬老卡,不搭白不搭,像小美这样盘算的阿公阿嬷很多。他们是创造台湾经济奇迹的一代,是奠定台湾健保的一代,但他们之中的多数人却是到了退休乃至晚年时,才开始学习善待自己,享受福利。
这一天,在健身中心吃了闭门羹,返家路上,小美心里一直冒出问号:“今天真是奇怪。”早上刚过八点,路上不像平常一样繁忙,车子不多,偶尔有人走路,“今天是星期六还是星期天?”可是,健身中心周末不开放也没道理。总之,小美看不出来今天究竟是星期几。
小美穿着赭红色的羽绒外套走了三个公交车站的距离,流了点汗,爬上楼梯开门进入位于三楼的家。屋里很安静,就像寻常日子一样,孩子们出门上班上学,留她一人在家,孤零零的。
每次遇到时间的困惑,小美就盯着墙上的月历和日历仔细瞧,想从中找出一点时间的蛛丝马迹。一进门,小美惯常地走近挂着日历的那面墙。
“大年初一”,日历写着。小美又走去看另一面墙上的月历,翻开的这一页上确实也有“春节”,大红字。
“原来今天过年啊!”小美才知自己忘记了。孩子们还在为除夕守岁的玩乐补眠。
这座城市,宛如小美一样,也忘记今天过年了。没有鞭炮声,没有一地的红色鞭炮屑,没有节庆音乐穿透大街小巷,没有路人相逢便道恭喜,没有张灯结彩的隆重仪式感,没有亲戚早起拜年的人情味。小美熟悉的亲朋好友多已离去,晚辈们已不时兴初一早起给长辈拜年。
啊,关于春节的记忆仿佛已从这个城市的脑中兀自消失,如同时间感也莫名地从小美的脑中移除了。
小美也不记得,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忘记春节。前些年,2019年春节前,跟往年一样,小美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独自操持满桌大菜让她又累又忙而脾气不好,孩子们总躲得远远的,免得自找麻烦。长年来,除夕那天是没有午饭可吃的,肚子饿的人自行解决。直到孙子出生后,小美才勉力端出除夕午餐。只是,2019年这一天儿女媳妇们有点困惑,窃窃私语:“今年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年夜饭,是因为妈做菜的速度变慢了吗?”但大家依然不敢发问,面面相觑,在一旁偷笑。
快中午了,小美突然从厨房里冒出来叱喝:“你们在干什么?要拜了,桌子还不拿出来?”
一阵混乱后,大家才发现小美把小年夜当成除夕夜了。小美看着日历,很懊恼,默默地没说话。2019年的春节,一家人将错就错地提前一天吃了年夜饭,成为小美病后的经典笑话之一。
小美忘事搞出来的飞机,在家中造成的气氛,从最初的困惑、紧张、不安,逐渐掺和了笑闹、随兴、开怀。小美对于他人如何看待或谈论自己的迷惘举措,也从非常敏感的反应,转变为渐渐接受了失忆忘事的现实。小美逐渐对人生举手投降,不再掌厨。
2021年的春节,因为疫情之故,一家人实验性地吃起外带年夜饭,只是,儿孙的味蕾都被小美惯坏了,口味不对。2022年起,嫁入小美家二十二年的媳妇,终于接棒锅铲,在大姑的协助下筹备年夜饭,小美终于让出她既劳心负重又霸气主掌了一辈子的厨房领地。小美声名在外的高明厨艺,正式走入历史,但活在所有家人和众多亲友的舌尖记忆之上。
小华
英语有句俗谚:“好奇心杀死一只猫。”小华常说自己就是那只九命猫。她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上山下海各地跑。欢乐有趣的事暂且不提,小华见识过的恐怖世面真不少:跑过华航空难新闻、上过保钓号采访渔船、在柬埔寨等贫穷国度做过国际发展、在尼泊尔陷入武装暴动烽火之中、深入四川山区的毒品与艾滋病重灾区、拜访过中国各地的艰苦麻风村。总之,她看过形形色色的不平、不美与不善。朋友都说小华俨然无所畏惧,但小华认为自己只是神经粗,不懂得怕,更有可能是过度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感。
可是,这天小华失去了胆子,受到惊吓晕倒在地。吓她的是位医师。
小华感到不舒服一两年了,近半年也久咳不愈。她一向感到身体不对劲就会去看医生,但这段时间以来她陆续看了不同的科别,都没有找出问题症结,甚至还曾有医师怀疑地询问小华的不舒服是不是“主观感受”。但小华自知并非刻意忽略,亦非无端臆想身体不适的人。
自二十多岁有了第一份正式的媒体工作起,小华就为自己买了医疗保险。她自忖既然父母都生过病,自己便应当多留意,买保险是预防万一生病了给家人带来过重的负担。她就在这样反复追索身体不适原因的过程中,在一次定期的计算机断层成像(CT)追踪检查时发现阴影,被转诊胸腔外科。从来就自立自强的小华,仍然独自去医院听候命运审判。
这一天,小华进入诊间坐下来,医师就开始噼里啪啦:“我看淋巴瘤的可能性比较大,要开刀取检体化验。……长得好快啊,去年照的时候还没有,是干净的。嚯,长得好快啊。”
听到“淋巴”两字,小华很震惊。小华二十四岁那年,父亲胃癌恶化淋巴转移过世,从此小华便对淋巴产生快速把人带走的刻板印象。她不知道的是,实体瘤转移淋巴和血液恶性疾病中的淋巴瘤,不是同一回事,通常前者表示很严重了,而后者的治愈率高。但此时仍不认识淋巴瘤的小华闻之色变,她想起父亲离开得太快了。
医师仍自顾自地说着,小华无法专心,努力稳住自己,慢慢吐出话:“医生,不好意思,我有点晕,你可以说慢一点吗?”
“你头晕……”医生正回话时,小华便从椅子上跌落,晕了过去。
人声依稀从远处传来,模糊不清,小华张开眼,白色墙面和天花板的线条都不是垂直或水平的,像坐在侧飞的机体上会看到的那种斜杠地平线。小华正困惑自己在哪里,突然又听见那个医师说话:“啊,你吓死我了,我还没有在诊间碰过这种事!你会晕倒,你的心脏科医师是哪个?我要跟他说。你吓死我了!”小华才知道原来自己躺在地上,正欲起身时,医师大喊:“你不要动!”此时她才看见医师仍安坐椅上,居高临下地瞅着她。
小华恢复了往常的镇定,心里正嘀咕着:“病人都昏倒了,你这个医生连移驾来看一下都没有,只会大叫,太糟糕了吧?”护理师突然拿来一个枕头要小华靠着休息,小华细声问她:“我晕了多久?”护理师回说十五秒。小华脑子继续转动,想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记得, 那位医师一直说:“长得好快、 长得好快……”她便想到事母至孝的父亲临终前难以言喻的痛,让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然后母亲闪过小华脑子,之后,小华就不记得了。
护理师送小华离开诊间,在候诊室椅子上坐着,倒了一杯温水给小华,低声安慰,也像表达对医师的不满:“他说没见过病人昏倒?我有见过几次。”
护理师坚持小华要联系亲友来接送才能离开。小华向护理师道谢,感谢她的温暖照顾,答应她会遵照要求。
小华坐着静静地喝完水,正模模糊糊地似想非想时,手机响了,是台北荣民总医院好几任以前的老院长彭芳谷教授来电,他是小华二十多年的忘年之交。八十八岁的老院长问小华医师怎么说,小华告诉他自己刚才晕倒了。
彭教授的反应是:“你的胆子那么大,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还会晕倒呢?”
小华把自己对淋巴、父亲、母亲的联想告诉他,老教授说:“啊,你那是害怕继续想下去的自我保护机制,没事的。”小华请老教授放心,说朋友一会儿就来接她。
其实,小华尚未联系任何人。长年以来,身为老幺的小华过得自由自在,没有婚育负担,工作良好稳定。相比于兄姊的庞大压力,小华总有心理准备自己可能是家里的最后支柱。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向努力不给家人添麻烦,尽力稳住自己期许以为家人后盾,却居然在家中出状况时,捅出了这等大事。她觉得忧虑愧疚,不知如何面对母亲和家人。不过几天前,母亲才被确诊罹患初期阿尔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更早之前,哥哥身体不适,心脏装上支架。想到这里,小华觉得说不出口,她怕把母亲惊吓到立刻恶化,也怕让哥哥血压破表。
小华打电话给一向信赖的点点,她是细心却不啰唆的好朋友,但几次电话都拨不通。思虑杂沓而至,小华心想:“要找谁呢?”她觉得当下要把事情说清楚很费力,说话不是她此刻想做的事。此时,小华被自己的人设困住了:一向报喜不报忧,习于协助照顾他人,却还没学会示弱的美德和被照顾的艺术。好多名字浮上念头,又一一沉下。
小华突然想到老师:“一定得跟他说。”下个月就要举办的两岸学术营队,她显然去不成了,得尽快跟他交代。
深呼吸一口气,小华拨了电话,接通了,她话说得气虚:“老师,我生病了,不能去内蒙古了。”老师认识的小华从来都是活力饱满,说话直截了当,没见过她如此虚弱微渺。问清楚状况后,老师要小华别离开医院,他立刻过来接她。挂上电话,小华低头长吁,眼泪掉落在裤管上,她伸手擦拭,泪渍却愈抹愈深愈宽,大腿也感受到了湿凉。
见到面时,老师脸色凝重,好在没有连珠炮似的追问,小华松了一口气。眼下,她只想当个不说话的傻子,随波逐流。
老师问小华要去哪里?看着户外高照的艳阳,人潮熙来攘往,浮世如常,小华脱口而出:“我想去动物园。”
老师愣住了,“动物园?”
小华不由得想要弥补自己,“我一直想去动物园,都没时间去”。
端直温让的老师没再说什么,领着小华搭上出租车,首次踏入台北市立动物园。盛夏的烈日下,汗流浃背,朝着长臂猿吼声的方向,两个人类学家走进新世界。
小美是我父亲唤我母亲的小名,小华是我父母叫我的小名。2018年7月,母亲和我接连确认罹患“世纪之症”,母亲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病初期,而我得了癌症,只是一个月后,才确诊为淋巴癌一期。
母亲与我同时生病,对于家人的打击重大,照护人手严重不足,家中混乱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各种情感情绪,正面的、负面的、深沉的、突发的、莫名的、主动的,全都冒了出来;生病的人不好过,没生病的人也不好过。
然而,数年间,后续的发展则是,各种没想过的生命经验,正面的、负面的、坚固的、新生的、美妙的、创造的,也都一一发生;没生病的人很惊奇,生病的人更惊奇。
不论生病或康复,变坏或变好,都不是跨过一条界线那么简单的事,而是得经历一段来回反复的灰色地带。但是,大部分的人不明白这个事实,因而对疾病和病人有很多误解,或者,知易行难。生病与康复都是一趟旅程,只有走过才知道风景微妙,不管是否喜欢。
母亲的病征陆续出现时,她很恐慌不安,经常掩饰否认自己的不对劲,仿佛藏着掖着就可当它不存在了。我非常理解母亲的恐慌,甚至相信她一定比我生病时还要无助。我与母亲的情况则大不同,我仿佛以为所有的身体不对劲都可能与我罹患的疾病有关,一一主动告诉医师,尽管医师从没要我交代什么。
母亲和我的反应异同,都与我们各自的疾病属性有关。
虽然我们罹患的都是所谓的世纪之症,但癌症可能治愈康复或成为慢性病,我有理由对治疗充满希望,相信这段疾病旅程只是暂时性的苦痛。然而,挑战母亲的是与老化密切相关的脑部退化性疾病,她不会好起来了,这无疑是一种看不见希望的下坠状态。我能体会到母亲是这样感受的。
我虽然与母亲的处境不同,但生命都曾被打趴在地的交集经历,让我对母亲的不安感同身受。
五年过去,我早已好转,恢复健康活力;母亲则进入疾病的中后期阶段。我们生命共同下坠的交会已然过渡。我的身体变好了,母亲的脑部却更退化了。
唯一堪为安慰的是,尽管母亲的状况恶化,但就心情而言,随着记忆的包袱不断破洞,母亲仿佛进入一个愈来愈自由任性的状态。如今的母亲比较释然、放松、可爱,经常有如返老还童般天真快乐。母亲甚至遗忘了我生病的事,不过仍依稀留存着我身体不好需要有人照顾的印象,可见此事对她的冲击至深,已然刻入脑海。
现在的母亲就像个老小孩,由儿孙媳妇团团围住照顾。因着她的变化,家人的关系好转,轻松协调合作,也较能应付母亲偶尔出现的失控状况。而经历过生死思索的我,也能用更为贴近病人的方式理解母亲并与她相处。
我想记录自己和母亲的这段生命旅程,尽管片段,但求志念。记录是为了母亲、为了我自己,当然也是为了我的家人,里面有他们已知的故事,也有他们不曾知晓的病人心声。
而我毕竟身为医疗人类学者,也希望这样的疾病与康复叙事,有助于其他的病人亲友理解病中之人,并与之平和相处。
此书副标题所说的“母女共病”,指的便是我与母亲先后确诊、家人同时面临两种重大疾病照护的处境。在一般的医疗意义上,“共病”(comorbidity)其实意指为合并症,即与原发疾病同时存在或伴随病发的一种或多种疾病,包括生理的和心理的疾病。此书描述的我和母亲的“共病”,虽非专业上的意义,但两种世纪之症风暴同时降临,对于一个家庭而言,在情绪、关系、照护等压力和负担上,实际上也俨然一个家庭生命共同体承受的身心疾病合并症。
所以,书中所称的“家人”便是集体性称呼,可能是包含我在内的部分或所有家庭成员。两种世纪之症同时发生在一个家庭之中,对于家人的冲击着实很大,尤其是对得费力承担关怀照护的成员而言。面对疾病时难免出现的手足无措和误解、不经意的伤害或未接上线的关心等情况,具有普遍的家庭共性。因此,我以为无须特别指涉。除特定情境外,我多以集体称呼表达寻常情境或共同承担。
母亲罹患的阿尔茨海默病,是一种常见的“失智症”(dementia)。失智症指的并非单一疾病,而是综合征。这个中文名称有时为人诟病,认为字面意义指涉病人失去智力或智慧,但其实病人受损的是认知能力,所以被视为有污名化之虞。我从母亲在诊断后就对“失智”两字很敏感的反应得知,这个用语的确可能让病人和家属感到不舒服。
然而,“失智症”一词在台湾出现,却曾经是进步的译名,是二十世纪末,从之前更具明显污名性的“老人痴呆症”修改过来的用语。近年来,台湾仍常再度出现更名呼吁,主要的改变动机是担心病人因“失智”被污名化而不愿就医诊断,或“失智”造成家属对于认知性疾病的负面态度。
最常听闻的建议是将之改为“认知症”,比照日本于二十一世纪初的更名“认知症”,香港继日本之后更名为“认知障碍症”。其实,dementia 一词在英语语境中也有污名争议,因此不难理解此疾病概念在各地转译中激起的诸多讨论与反思。
我虽然也不喜欢“失智症”一词,但在本书中,当指涉广义疾病名称或相关部门的服务政策用语时,基于当前的用语事实仍称之为“失智症”,其余时候,多以失忆、认知功能障碍或认知疾病等描述性说法来指涉。
不过,尽管如此,我毫不否认既有用语下的努力,也明白要变更已沿用二十多年的疾病名称涉及的高度复杂性。只是,仍私心期待此认知性疾病综合征能有更合适的名称。既然此疾攸关社会如何理解大脑认知,那么,通过名词的变更以改变社会认知,有其道理。
如同,今日的我们已甚少再称癌症为“绝症”;尽管“闻癌色变”仍是常态,但那表达的可能多是对重症的忧心,并不一定是固着的态度。
重大疾病,无论叫作什么名字,都是个人、家庭与社会的难题,但无论社会是冷漠视之或友善以对,首当其冲的仍是个人与家庭。只是,他们的过关挑战能否顺利,社会安全网的密度与耐性如何,真是关键因素。
关于母亲、我自己的人生,甚至所有人的未来,无人知道风暴何时会再来临,但明了它总是存在于前方某处,毕竟那是生命的必然。不过,只要太阳当空在微笑,家人都尽力把握和母亲相处的时时刻刻,而我也尽力在期许放眼未来之际勿忘享受当下。
这本书,就是记录了我回望母亲与我既各自经历,又一同走过的重病旅程,包含了过去与现在,更怀有我们对于前景的心态与期盼。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