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金天佑

第一次乘小汽车，记得那年是1993年的腊月，也是四年级的寒假。我同县城回乡下来度假的堂妹俩玩的难舍难分，腊月里街道上热闹非凡，母亲的油饼摊前人头攒动，顾客盈门。

虽说是假期，尤其在逢集日子，我不能光顾着玩，还要帮母亲经营这点小生意的；正常堂妹也躲在热炕上学着掐些草编，为了在这短暂的假期里能给自己赚点零花钱。大概勤劳的人是天生的，尤其金家的女孩从小都比别人家孩子要勤快能干。按我们乡下人的话是“会挖光阴“

那天我记得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上，远远出现了一辆崭新的军绿吉普车。腊月里的集市，人潮拥挤，几乎是摩肩接踵。忽然出现这一庞然大物，就更加显的拥挤不堪了。好奇心使然我抬头注视了很久，脑海里竟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坐一次小汽车呢。

虽然那个年代自行车都还没普及，可街道上偶尔也会有小轿车疾驰而过，多半是公社里的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司机是下街一个小伙子，每次车辆驶出了公社大门，后面就是混合着一股子汽油味和，紧接着就是尘土飞杨，为此我居然和大人们一样投去反感的目光。

然而这天出现的吉普车外观一样是军旅，也像个背锅侠似得，后背上镶嵌着一个黑色轮胎。可这位司机开的很是斯文，绿色的吉普车像个大蜗牛一般在人潮中慢慢移动，缓缓的在我眼前经过时，还是经不住抬头注视良久，只是墨色的玻璃床遮挡着，看不清里面座着的人，还是专心埋头招揽生意吧。

大概晌午时分，集也散了，街道上再次空旷了下来。堂妹跑来摊前和我道别，她说大伯单位的车来接她回城。瞬间一阵说不出的难过袭上心头，小孩之间的感情率真又纯粹！每逢寒暑假我都翘首期盼，期盼着堂弟堂妹们能来老家。有时我也情不自禁地期待过，期待将来有一天也能走出这个小镇，去看看城里的风景，可这只是孩提时的一点小心思，从来没敢对任何人讲过，明知道这种机会很大程度是无法实现，毕竟父母都是农民，自己又怎么可能像堂妹们一样回城呢？

那天大伯看我和堂妹难舍难分的情景，居然开口说要么把我也一同回城去过年。听了这话我居然激动的手舞足蹈，都来不及收拾行李。当然农村四年级孩子真没啥可以收拾的行李。别说收拾什么行李就连自己的家都没来及回，匆匆地给母亲打了声招呼，就兴高采烈地跟着堂妹走了。

也就是上午街道上那一辆崭新的吉普车，此时就停在奶奶家门口，90年代那个是黄土堆土院墙色调的大西北地区，门前有这么一只大庞然大物，就特显的无比高贵。乡亲们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这个庞然大物的同时，也会看看这个庞然大物里载来的贵客......

大伯和亲人们挥着手道别，然后将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同我和堂妹一起塞在了后座上。我几乎是眩晕着钻了进去的，感觉进了一间快乐小屋一般，满心欢喜地挤在窗口恨不得将整颗脑袋探出窗外，那种没见过世面农村小孩子的虚荣心，哪天真被我发挥的是淋漓尽致......这可是我第一次坐汽车，第一次离开小镇，也是第一次不在家过年，第一次离开父母那么久......

司机也同公社那小伙没啥两样，出了街道还算开的稳当，可等过了桥就开始一路疾驰，一路狂奔。当汽车弯弯曲曲到了河对面时，其实我已经后悔了。小孩的新鲜劲真的也就是几分钟而已，一路上我开始频频地回头，只见玻璃后面尘土飞扬，过了张川，万儿坟，大沟，成咀，没几分钟又过了马家扬山......这就是我四年级之前走过的最远的距离，后面的路长一样是石子铺的路，一样的颠簸，看着熟悉的小镇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时，有一种说不出迷茫。

我曾站在土榻山最高处，想想山的那边会是哪？那天我终于知道了，山的那边还是山，山山相连。小汽车载着我们，载着我从好奇到沉重的一颗心，绕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趟过了一条又一条干枯的河，感觉这条公路实在太长了，长的都没有个尽头......

大概两小时左右吧，车子终于不在像蹦床一样颠簸，车窗外也没那股的尘土飞扬，也不再是那几乎三五里就一个村庄，一座土山的样子，车子平稳的同时，也远远看见了低矮的楼房。这时坐在一旁的堂妹告诉我，刚过的是南河桥，我们马上要到家了。我的眼睛一路几乎都贴在玻璃窗注视着外面，即便进城市了也无惊喜。感觉县城并我想象中那般高楼拔地而起，大伯家也和我想想中不太一样。大伯家并没住高楼大厦，而是在一条比老家稍微宽一些的巷子里绕进去的。进门也是一个四合院，只是一个比我家稍微精致点的迷你版四合院，被大妈收拾的窗明几净，小院角落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

到底是小孩子，一阵功夫就和堂弟堂妹玩的火热，早就忘了一路想家的惆怅。第二天和隔壁一群小朋友就打成了一片。可当然每到夜幕低垂时，我就开始想家，是特别的想，想在自己家的自由自在，毫无拘束。大妈是我第一次见，因此对我特别关爱。可我还是想着如何能早点回家。有时甚至在脑海里勾勒，若过了南河桥再走多久就直接走回自己的家呢.....

年前我几次嚷嚷着要回自己的家，可大伯说暂时没有顺路回乡的车。那个年代小汽车本来就少，再说了那辆吉普车也不是大伯的专车，只能慢慢的等，也只好留在大伯家过年了。直到正月初十的样子，大伯单位终于有人说要回常河了。这不又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后座，装着过年赚的20多元的压岁钱，还有大妈为我准备的礼物，毫不留情给他们挥手说再见。虽然大伯一家人都对我很好，可我走的时候竟没半点留恋，这大概是我太想家了的缘故吧！

这趟返程车要比当时回城还要兴奋，因为小镇才是我真正的家啊！汽车一路在疾驰，这次我都没有频频回头，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想着赶紧回到自己的家，将第一次乘汽车的体验，当然还有这一个月的里对家的思念说给父母和兄长听.......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