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李健鸣:跟糕点有关的幸福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6-19 09:00

◎李健鸣(剧作家、翻译家)

我不是吃货,江南人引以为豪的大闸蟹不会让我驻足,鳝丝生蚝之类的美食也不会让我留步。我当然也有我喜欢吃的东西,那就是随时随地都能吊起我胃口的糕点。最近遇到网上宣传传统老点心的视频,我都会津津有味地浏览,偶尔也会购买。这些老食品的包装特别“怀旧”,常常是使用古色古香的纸,看上去很有历史感。即使买来的糕点味道很一般,我也会告诫自己:老年人的味觉就是不可靠。这多少会起安慰剂的作用,而人越老,安慰剂的功能当然也就越有必要。

本文作者李健鸣(1943.12.21—2024.1.23)

爱吃糕点是我不多的爱好之一,甚至算得上历史悠久。我年轻的时候一进买衣服的市场就会头晕,逛不了多久立马放弃,但只要一进卖食品特别是卖糕点的地方,就会精神抖擞,味觉系统的发挥会超乎寻常,胃口会骤然而上。

这当然与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我生长在上海。上海很多人家的老人和小孩有吃点心的习惯,这一生活俗习也造成了发达的糕点业。上海的糕点从来就是中西合璧,没有一枝独放的现象。这当然可以追溯到租界的历史。六七十年前的上海,既可以吃到各种中式糕点,例如松糕,各种条头糕、油再子、桃酥等,也能吃到各种美味的西点。

在有名的哈尔滨食品厂的店里可以吃到新鲜出炉的饼干。我最爱吃这家店的麸皮面包,那是名副其实的黑面包,据说上海的白俄喜欢吃这种面包。上海有些弄堂口的小店还提供五分钱的小面包,里面夹着肉松和豌豆色拉。每星期我去区里的学生合唱团唱歌,妈妈就会让我在附近买上一个。这几乎成了我去唱歌的动力。

几十年过去了,上海的中式糕点似乎一点也没有变,但西式点心变化很大,变得非常松软,据说是受到台湾和日本的影响,完全不符我的口味。而麸皮面包早已经变成了昂贵的德式面包,不再是普通百姓的选择了。

当然安慰有时也会降临到我身上。我搬进上海一小区不久,结识了一个邻居,他告诉我他是崇明人,我马上说:“崇明糕是我的大爱,可惜上海市里几乎见不到正宗的崇明糕了。”没有想到的是,这以后他只要回崇明老家就会送给我一大块圆形的崇明糕,而且完全正宗,也就是说大米和糯米的比例恰到好处,完完全全是老底子的味道。有了邻居送的崇明糕,我的生活的幸福感也随之提高。

最近在写回忆录的过程中,不由得想起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北京每人每月到手的半斤糕点票。虽然北京的糕点油少也缺乏香味,与上海的糕点相比可谓有天壤之别,但在我的记忆中,用糕点票去购买糕点的过程却是无比神圣。从出门到合作社购买,然后又回大学宿舍把糕点入肚,那是一种完美的享受体验,那一刻你会忘记食堂里那些无油的菜品和带糠的窝窝头,你也会深知幸福就是纸包里的那点坚如石头的点心。就在那一刻,对心满意足的我来说,人生是绝对没有遗憾的!

2023.12.7

供图/雨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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