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枙子花来,喷香的枙子花嘞……”晨练,我循声望去,路边卖枙子花的女子在高声吆喝。女子头戴两枝乳白的枙子花,身材苗条,姿态娉婷地站在装有半篮子的枙子花旁,一群人围着买花。哦,端午节又到了。
我生长在高邮水乡。小时候,村庄只有几十户人家,当石榴花染红了五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粽叶和艾蒿的缕缕清香时,村庄便热闹许多,妇女发髻上插素雅芳香的枙子花,小孩手拿着橘黄椭圆的枇杷,乡亲们言笑晏晏,家家户户开始忙端午了。门前大伯在清洗腌制的咸鸭蛋,屋后的叔叔在打扫猪圈,隔壁的婶婶忙着裹粽子……
听耆老说,每年五月五的端午是“毒日”,蛇、蝎、蜈蚣、壁虎、蟾蜍这“五毒”纷纷出没。端午节当天,父亲早早起床,把家前屋后打扫干净,在犄角旮旯洒上雄黄酒,在大门的门楣上插上菖蒲和艾草。我帮父亲打下手,端水,扶凳子,生怕弄脏手腕上五色线编成的“百索子”,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叫我歇着。
天刚蒙蒙亮,母亲便买捆粽箬叶子,回来用水煮熟,然后放在木盆中浸泡小半天,当粽叶清香萦绕鼻间,母亲便坐下来裹粽子。她用手将翠绿的粽叶卷成圆锥形,舀二三勺白花花的糯米,捏成四角形。接着,俯身用牙齿猛然咬紧线头,左手捏着粽子,右手与牙齿默契配合着绕几圈扎牢线头,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母亲将裹好的粽子放入水中先“养”起来。“放在水中,煮熟后,糯米不干燥,吃时才新鲜。”母亲笑呵呵地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午饭,一盘盘香气四溢的菜肴端上了桌。有传统的“十二红”,炒红苋菜、红烧肉、西红柿、韭菜炒鸡蛋……还有流着红油的咸鸭蛋。于是,用小手数了数,茫然地问母亲,“你说今天吃‘十二红的’,怎么没有十二个红菜啊?”母亲微笑地说:“嘿,呆小伙,光韭菜就是九样菜,你再数数……”。我抓抓头,腼腆地笑了笑。
席间,父亲搛了块菜,端起酒杯,咪一口,皱了皱眉毛,说,这雄黄酒,味道有些辛辣,后劲大呢。据说,变成人的白娘子误喝了雄黄酒,变成白蛇,吓倒许仙,我也不能多喝啊。彼时,父亲额头的汗涔涔地流下,他边解开衣襟边说道,古人的话一点不假,吃了端午粽,就把棉衣送啦。
吃完午饭,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胸前挂着“蛋络子”,犹如贾宝玉挂的那块通灵宝玉那样洋洋得意,拉着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相聚一起,兴奋地玩开了,大家争先恐后地说家里中午吃了多少样菜。然后,歪着小脑袋嬉皮笑脸地相互凝视着对方的“蛋络子”在炫富。“我的蛋比你大!”“你蛋大屁用,是鹅蛋!”“哈哈哈……”孩提端午节的快乐时光,连垂髫小儿也得意忘形地像西晋的石崇与王恺,玩起斗富了。
后来,我长大了,知道端午节是为了纪念抱石投江的屈原、含冤而死的伍子胥、救父孝女曹娥……且全国各地有着不同的风俗习惯,丰富了端午节的文化和精神内涵;之后,我的老家也拆迁了,庄台的村民相继住入居民小区,可我老家端午节的习俗仍在心头萦绕。
因为,那是家乡的味道。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