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英雄也有中年危机吗？

海王，主宰海洋世界的肌肉猛男。与蝙蝠侠、超人等“大咖”相比，他在DC（美国漫画巨头）的英雄世界中实在算不上出彩。《生活大爆炸》第四季第11集，谢尔顿兄弟四人应漫画店主斯图尔特之邀，准备组团COS（扮演）正义联盟出席新年化妆派对，拉杰被分配到扮演海王这一角色，一句“Aquaman sucks（海王是垃圾）”道尽了海王在DC英雄团中的尴尬地位。幸运的是，这个不算十分讨喜的IP遇上了聪明的导演温子仁。于是一个低成本高收益的影视创收神话诞生，这是《海王1》逆风翻盘的奇迹。

而《海王2：失落的王国》虽算是一部跨过合格线的爆米花电影，却无力延续前作的神话。一方面，女主湄拉的扮演者身陷家暴丑闻，司法案舆论场夹击，剧情主线难免受此影响；另一方面，DC前脚经历《闪电侠》全球票房失利，拍摄期间频频生出华纳高层与导演温子仁意见不合的传闻。反复重拍，多次改档，期间还撞上了好莱坞大罢工，《海王2》的上映之路并不比亚瑟的成王之路好走。

中年槛

拉开冰箱门，一半啤酒瓶一半奶瓶。这不仅是大部分男性的中年写照，也是海王的中年生活剪影。

《海王1》的考验是海王能否举起三叉戟，第二部的考验是海王能否牢牢握紧三叉戟。毕竟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三叉戟不仅是力量的象征，更是权势的象征。从握住母亲的三叉戟到握住亚特兰蒂斯的三叉戟，亚瑟经过历练终于成为海王。而三叉戟的故事尚未结束：为了推进第二部的剧情，主创召唤出黑色三叉戟，类乎《哈利·波特》世界中的黑魔法，或者《指环王》中索伦铸造的至尊魔戒。故事则追溯到上一代亚特兰蒂斯国王与弟弟寇达克斯王抢夺王位之时。寇达克斯作为失败者“黑化”蛰伏在失落的王国中，虽被哥哥封印，但蓄势待发，意欲寻找合适的机会反攻。

于是这就成为新任海王的职业危机：外有劲敌黑蝠鲼手握三叉戟虎视眈眈，内有皇家议事动议罢免国王咄咄逼人。由此，海王故事的关键词从第一部的“征服”转换为第二部的“守护”。无论是主角状态还是故事类型，都迈向了“守成”之稳，缺乏前作猛攻之凌厉刺激。或许这就是亚特兰蒂斯式的“人到中年”，无甚转折，无甚惊喜，虽不出错，却也不出彩。于年节档期而言，合家欢结局恰逢其时；于英雄电影类型而言，恰如鸡肋。

兄弟情

两部海王电影中往往通过角色间的相似传递出传承意味。例如亚特兰娜与湄拉，同为尊贵的海洋王室后裔，同样有勇有谋重情重义，都敢于反抗权威，都逃婚并选择了自己的爱人。正是基于这份自主选择，两人不仅成为了婆媳，也成为亚特兰蒂斯女性力量的象征。

另一重相似与延续根植于兄弟情。亚特兰蒂斯前代海王与寇达克斯王是兄弟，哥哥战胜了弟弟；现任海王亚瑟与奥姆也如此。海洋与陆地本是一体，这是亚瑟成为海王的根本原因；弟弟奥姆偏执守护海洋，属于“恨陆派”——这样的君主只能挑起争端与分裂，无法带来和平共存。第一部电影结尾时，海王对落败的奥姆说：“等你准备好，我们再聊一聊。”第二部详细展示的便是兄弟俩聊一聊的内容与方式，通过强调外部危机之严峻，为兄弟联手铺设前提。

联手寻敌的过程如同旅游风光大片，北极、泽尔贝王国、海沟国、辽阔沙漠等不同景观的密集呈现，加上较之第一部明显阔绰的特效预算，于观众而言算是一场视觉享受。但是兄弟和解戏码实在过于简单粗暴，前有王室兄弟忌恨几千年的活生生案例，如今这对兄弟轻易冰释前嫌，倒显得前辈们心胸过分狭隘了。

描摹兄弟情，在DC的老对家漫威那里有一个鲜活的成功案例：雷神与洛基。强壮的哥哥与狡黠的弟弟借着北欧神话的魅力在地球大放异彩，连海王都忍不住在电影中提到洛基以此打趣放不下包袱的弟弟。稍加对比，还是显出了海王这一角色塑造的单薄，剧情时间线不断拉伸，但成长线毫无起伏。

同在塑造国王形象，《雷神3》的做法是让“笨蛋王子”以稚拙的方式守护阿斯加德人民，生死与共，小王子终具领袖气魄。《海王2》的做法是让“笨蛋王子”变成“笨蛋国王”，空有一身蛮力等着王族智囊团前来支援，包括老妈、老婆，还有争抢过王位的老弟。

缺乏弧光的人物导致情感线缺乏质变契机，双男主戏份唠叨重复。最大反派黑蝠鲼也无甚成长，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仅为复仇而复仇。

英雄王

《海王1》中，湄拉告诉亚瑟：“亚特兰蒂斯从来不缺国王，它需要更伟大的。”亚瑟不解，什么能比国王还伟大？

既是女王又是母亲的亚特兰娜给了他一个答案：英雄。这两个字成为贯穿第一部的主线。第二部明显淡化了海王的英雄气质，不断强调突出的是英雄的凡人面。主创意图从“人”的层面来挖掘这位将要一统海陆两界的英雄王。插科打诨，是塑造英雄特色的主要方式。段子频出，节奏欢脱，却难免令观众质疑：这样一位只会使蛮力、抖包袱的超级壮汉何以成王？人物没有成长，也就始终无法令人信服这位英雄能够统治亚特兰蒂斯。统治者需要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智慧。

《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中有这样一句台词：“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你是谁才重要。”对自我身份的追寻成为悬住剧情筋骨的吊索，提着影片的气朝上走，走至史诗的昂扬之态。而《海王2》着意描摹的凡俗日常所消解的正是这份昂扬，留下疲惫和困倦。

英雄片最好看之处往往在于即将成为英雄的临界状态，此时角色复杂度与剧情张力将达峰值。这是《海王1》成功的秘诀，也是《海王2》走下坡路的关键原因。

收官局

如果没有导演温子仁，《海王2》或许会更难看。

“恐怖”是温子仁最擅长驾驭的电影类型，《电锯惊魂》《死寂》《潜伏》等作品奠定了他“恐怖大师”的声名，但他在多次采访中都表达过不愿被单一类型束缚的意愿。《速度与激情7》展现了他不断向好莱坞主流商业大势靠拢的努力；而《海王1》展现出他驾驭类型电影的高超技术，此片票房甚至击败了诺兰的《蝙蝠侠：黑暗骑士》，跃居DC票房榜单首位。温子仁导演的性价比可见一斑，也难怪负债已久的华纳对《海王2》抱以如此高的商业期待。

然而，要将一个过分平实的剧本打磨出彩属实不易。无论是贯穿两部的环保倾向，还是星球大战式的战争刻画；无论是拓展海底版图的失落王国，还是细化海底世界的缤纷生态；无论是克苏鲁元素的运用，还是对海底世界灰色地带的微妙讽刺……每一点导演都努力去涉足，可是每一点都仅是点到为止，体验感委实潦草。

2013年《超人：钢铁之躯》上映，由扎克·施耐德打造的DC宇宙正式开启。如今，作为“DC扩展宇宙”收官之作的《海王2》上映已有一段时日，口碑与票房双双难尽人意，可谓下场惨淡。或许DC十年来打造的那个英雄世界正应片名《海王2：失落的王国》所谶，如失落的王国散发出沉沉暮气与黯淡荣光。

文｜赵晨

编辑/于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