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很热,但是比天气更热的,应该是暑期的旅游。三年疫情已成为过去,很多的家长曾经给孩子的出行允诺,在疫情期间,当然大多无法兑现,而今年的暑期终于迎来了带孩子旅游的机会,于是亲子游、研学游的热度持续攀升。机场、火车站到处是家长和孩子的身影,热门景区不用说,很多博物馆都一票难求,在北京像故宫、国家博物馆等等,居然都冒出了黄牛,当然,也迅速遭到了警方的打击,可抢当天的票难如登天,就是想预约七天之内的票都得靠手速和运气,而有了票,在烈日下排队也是蛮大的一个考验,暑期旅游如何让大家有更好的体验?各大景区、博物馆甚至加上高校,如何更加开放和热情,并提升服务?《新闻周刊》本周视点关注:高温下的旅游热。
周五早上的连绵细雨,给高温下的北京带来一丝清凉,但下雨没有打消游客的热情。早上八点,故宫午门之外的大门正式开启,24个游客通道全部打开,每条排队通道都排起了十几米的长龙。而在端门和午门之间的广场上,还有许多旅行团等待进入排队通道。一些干了多年的老导游感叹,今年北京的暑期游实在太火了,其中故宫又是最火爆的目的地。
游客:非常想来北京,然后因为疫情三年,一直就到今年才出行。虽然天气很热,但是北京是一个值得来的城市。
带队老师:前半个月的时候,那里挤得人满为患,摩肩接踵,后边人脚尖顶着我脚尖。
导游苗先生带领的,是一个来自江苏的小型研学团。他们刚刚从天安门广场和毛主席纪念堂游览而来,故宫是最后一站,这也是多数旅行团会选择的经典旅游线路。在苗先生看来,完成这条路线至少要四个小时,有时在故宫门口排队就要一个多小时,在酷暑之下长时间的站立和行走,有些小朋友的确会吃不消。
导游苗先生:尤其是有的孩子们比较小,他没有身份证,比如带的是户口本,或者是临时身份证,进入故宫,就要一次一次输号,就比较麻烦,这样就造成时间的等待。有一些孩子在酷暑下,再加上等票,景点人比较多,确实会造成一些中暑现象。
本周,故宫推出的一系列“快通方案”落地,在苗先生的体验中,端门广场上等待的旅行团秩序明显改善,而且新增的无包通道,为未成年人团队开辟的快速爱心通道已在试运行中,这使得通过时间变短了。
在行业专家看来,在从天安门广场到故宫的这条最受欢迎的旅游线路上,会有多次安检和查验身份,游客花费大量时间排队等待,如何提高游客的游览体验,是各景区应该全盘统筹考虑的问题。
北京市旅游行业协会导游分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李健:其实安检手续,查验身份证的手续,我们是不是做得有些重复了,因为你每加一道都意味着对前一道手续的不认可,在这个预约,进入,安检,候场等等整个流程当中,我们在哪里可以合并同类项,避免重复操作,也能够给游客带来一些空间,也能够释放一下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巨大的工作量。
对于想去故宫的游客来说,“一票难求”也是不得不面对的现状。故宫每日接待4万观众,但现场不再售票,门票全部通过网络预约。但无论是在游客的普通预约通道中,还是在旅行社的专业预约通道,即使是提前七天抢票,也不容易,尤其是旅行社要帮助几十人、上百人集体订票,每个人都订上票的概率更低。
北京某旅行社工作人员:只要过了八点之后,可能八点一分两分的时候就没有票了,我们天天抢,速度已经算是很快的了,除非就是说有外挂或者高科技的手段去抢这个票比我们快。所以我们没有办法跟客人说您一定有,我们跟客人说的也是尽量帮您去约,因为我也不可能保证100%能约上。
游客订票一票难求,但记者发现,在某些网络平台上,一些商家打着门票加电子讲解器的幌子,售卖故宫门票,原本60元的票价被卖到了200多元。就在上周,9名黄牛因为倒卖国家博物馆的门票被警方处理。
北京市旅游行业协会导游分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李健:从旅行社或者我们从业人员的角度,不患寡,而患不公,而患不均,就当你在利用正常渠道无法预定到这些票的时候,相反(黄牛)很多的其它渠道在公开可见的范围内达到成交,很多从业者他会认为这个市场是不公平的。
在疫情前,故宫每天参观限额为8万人,如今的接待量只有4万人,能否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适当提高门票供给,成为许多旅游从业者的呼声。与此同时,专家也呼吁,针对不同时段的门票数量,也应该更精准的调配,将各时段的资源充分利用。
北京市旅游行业协会导游分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李健:在同一天的时段当中,有效把客源进行分配,这个还是有很大的一个挖掘空间。一个游客在故宫里的旅游时间大概就是三到四个小时,早上起来进来的这批游客,到中午以后基本都会离开,早高峰时段可能预约三万,但是在午后相对来讲比较能够承载容量的这个时段,是不是可以调整一下票额的配置,还是需要一些更为精准的政策合理疏散客流。
在暑期游里,亲子游和研学游是很大的一块,既然是研学游,到了北京就总想去清华北大看看,将来能考上清华北大的,毕竟是少数,但先走进校园去,确立某种志向,熏陶某种气息还是应该的,但这个愿望可不是那么容易实现,因为预约名额有限,于是就出现了在校门口合张影,就算到过清华,甚至为了给家长交差,能把孩子们拉到清华科技园的写字楼去,这能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吗?
时值暑假,初一学生任清扬,刚从一个前往北京的研学团结束行程,回到安徽合肥的家中。她此次的研学历时五天花费了三千多元,这段经历对于过去三年暑假都没能长途旅行的任清扬来说,实属珍贵。
学生家长徐春盈:走出校门,走出家门,到外面去看一看,走一走,增长他的知识,也开阔他的视野,我觉得其实还挺好的。
除了放松休闲,家长还看重研学团能带孩子近距离接触清华北大等名校。据任清扬回忆,研学除了去故宫长城,还举办了与清北学子的交流会,但当时未能预约入校参观,成为了她行程中的小遗憾。
初一学生任清扬:我们是去了那种清华艺术博物馆,我觉得如果没有清华这两个字,我感觉就是跟正常的博物馆差不多,后来我们坐大巴车,清华北大,我们都各到了他们的门口去拍照,还穿了博士服,也挺有意思的。
今年暑假,从清北复交到南大浙大,全国各地的名校相继开放了预约入校渠道。在上海,复旦校园内,就迎来了一批批研学团,这些来自天南海北放暑假的孩子们,还是第一次与名校近距离接触。
本周五的北京,即便下雨,依然没有浇灭游客参观清华北大的热情。他们之中的不少人,只能排队在校门口匆匆合影,甚至在含有清北元素的产业园、科技园等地标旁,也不乏合影留念的人群,可以说,研学热已经成为了今年暑期游的明显特征。而大学校园,作为研学行程的重要目的地,由于释放出的参观名额有限、服务保障措施今年才刚刚恢复等原因,使得研学行程打了折扣。
春秋旅游副总经理周卫红:一所综合性的大学,我觉得研学产品应该是非常丰富的,因为每一个院系都有自己独特的市场吸引力,但是没有专门去研究,可能大学建设体系上,并没有(发展研学)要求。那么当然,我觉得未来我们也是提倡大家都能够迈出一步。
大学校园不同于传统概念里的景区,既要满足自身教学科研等需求,也无法忽视公众希望其开放愿望,两者之间如何协调,考验着校园的管理者。
武汉大学,作为今年暑假常被中小学生造访的名校,预约难度却相对较低。校方曾表示,因校园面积较大,加之此前樱花季积累了丰富的接纳访客的经验,目前尚未对预约名额作出限制,用了更为开放的姿态接纳到访者。
研学团领队:我们也会让孩子们尽量注意安静,多听多看,不要吵闹,不要打扰到别人。
在重点场所,校方作出了呼吁文明参观的提示,访客的自律与高校的开放理念,两者形成了良性互动。但对于暑期有研学需求的孩子而言,除了走进观赏,也渴望收获更多体验和经历。
而除了高校,研学团最常到访的地方还有各大博物馆和科技馆。
湖北省博物馆馆长张晓云:进入暑假以来,我们中小学的研学比较热,这比平常的入馆量,小孩子应该是5到8倍的量,应该说是一个比较热,比较令人欣喜的数据。
沉睡两千多年的镇馆之宝曾侯乙编钟、越王勾践剑,在今年暑假迎来了火爆客流。挪着小碎步、挤上前赶紧拍一张,成为了参观时的常态。客流激增之下,如何让参观质量不打折扣,成为各大博物馆必须思考的问题。
就在本周,国家博物馆出台新规,未经馆方许可,任何单位或个人不得在馆内开展讲解活动,以此抵制不合规的社会化讲解,避免向参观者提供错误信息。但对于大多数博物馆而言,专业讲解力量本就缺乏,湖北省博担心游客走马观花,调用了专职讲解、志愿讲解、持证导游三类人工讲解力量,参与到暑期保障。
研学团领队:我们不一定追求面面俱到,博物馆里面的展品非常多,与其走马观花的去带过,不如选择其中有一些个别的把它吃透。
该研学团的孩子年龄在9—12岁之间,既要把关好讲解准确性,又要对讲解作出针对性调整,还需要衔接好展馆资源、做好控场工作。不同于常规旅行团,对研学团领队而言,今年的研学热的背后,报团者褒贬不一,挑战也尤为突出。
春秋旅游副总经理周卫红:市场现在的研学基本上都是原来的培训机构或者学校在组织,那么你这个机构你要用到文博的场馆,你要用到住宿的、文旅的资源,这个衔接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是需要顶层(设计),我们的政府部门互相要迈出一步,然后还要制定标准,然后我们还要有规范的执法检查,因为对乱象要进行一定的整治和约束。
说起最不舒服的旅游体验,强制购物一定会排得非常靠前,明明旅途时间有限,但大巴车总是七拐八拐的,能把你停到各种购物商店的门口,游客不烦的会很少,但另一方面,导游也有苦水,团费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没什么油水,再不靠购物,那这活怎么干?你看一件让人烦的事儿,似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难道就没有解决问题的招吗?
游客肖先生: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小团,老人不喜欢人多,平时跟团都是那种,整天就跟拉练似的您知道吗,就是早上起来很早就要起,而且赶景点赶不了几个,最主要的,老进店,我们不需要买东西。
北京的肖先生,已经是第七次到云南旅游。他十分醉心于这里的秀丽山水,一直想有机会慢慢走,好好欣赏。今年夏天,他报了一个略显不同的旅行团,同行的除了一位司机兼导游,只有他们一家五口。
游客肖先生:我们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玩,玩够了以后你告诉师傅,我们什么时候要出来,你准备接我们,(导游)做所有的事都会征求我们同意,然后每次进景点之前要告诉我们该注意什么,比如说我们喜欢当地的石榴,他就会说石榴,大概当地人买多少钱,心里就有底了,有的我们想买就可以尝尝,不想买我们就一笑而过了。
几天相处下来,导游洪师傅已和肖先生一家非常熟络。安排行程时,他既要满足肖先生11岁女儿的好奇心,也要兼顾年近八旬的肖父、肖母,无论大小事儿,都要细心周到。这是今年夏天流行的一种小型旅游纯玩团,导游除了收提前商议好的服务费作报酬外,不会再安排购物。
肖先生:这个团花费(含机票住宿等)大概一个人一万左右。平时我们第一次来云南的时候报团,大概一个人三千左右,可是这三千左右最后我们又买什么银器,又买什么工艺品、什么黄龙玉,最后我们实际上大概一个人一万都超了,也玩得很不好,所有的时间都耽误在店上了,其实真正景点不会放多长时间。
洪师傅受雇于韩雷的旅行公司。两年前,韩雷开始通过短视频介绍云南美景,推荐自己开辟的小众又不乏情调的旅行线路。没想到击中了许多网友的好奇心,都想按照他的线路,开车带着家人好友玩一趟。韩雷看到了商机,决心创造一个盈利方式截然不同的旅行团。
韩雷:又有自由行足够的游玩时间,很宽松,同时把自由行的痛点订房、订车、做攻略全都解决掉了,我们来提供这种服务,我们赚的也是这部分钱,旅行始于风景,一定是成于文化的,我们在香格里拉,要去到真正的藏族百姓家,然后大家一起去藏族老乡家放牧,跟着藏族老乡打酥油茶,然后去了解他们的一些传统。
洪师傅在带小型纯玩团前,开了近20年的旅行社大巴。前些年的云南旅游,购物团已是公开的秘密:明明只够买往返昆明的四折机票,但一些旅行社,却可参加5晚6日游,不但包往返机票,还覆盖住宿、门票等。这些超出的费用一般由接团的导游、司机垫付,为了赚钱,一辆辆大巴费尽心机地把游客拉去购物,当成本拿不回来,就容易与乘客间发生矛盾。韩雷公司的六七十名导游,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厌倦了过去的模式,转型而来。洪师傅带这个团一趟能赚2500元左右,比过去稳定多了,但纯玩团的规模仍属小众。
韩雷:他们的心态是做纯玩团很轻松,真的就像朋友一样为客人提供服务,你需要什么,我给你什么,然后可能你想不到的我还为你做到了,客人感受就会很好,不需要去做一些钩心斗角、设计一些套路。
两周前开始,类似的导游“奇葩言论”就接二连三地曝出。尽管云南厅这些年已接连推出最低限价、30天无理由退货等措施打击低价购物团,但很显然,为了在这一波复苏的暑期游中赚上一笔,“低价拉人头”的行业潜规则也正暗流汹涌。消费者想让自己的行程少添堵,除了期待行业向更加健康的方向进化,自己也需要提高警惕,擦亮眼睛。
文旅从业者周卫红:价格竞争是市场竞争的必然组成之一,但是你的价格竞争是追求高性价比,而不是陷入(低价)泥潭里面去,食宿行游购旅,你每一个都打开来看,不同的标准它的价格自然就不同,像北京和上海都有对旅行社等级进行评定,会建议你看一些著名的,你去参照它的产品,如果你的产品(价格)都低于它的50%,甚至只有四分之一、三分之一的话,那你想想,这个产品怎么可能是很安全,很具有质量保证的呢?
今年暑期的旅游热,的确有着疫情过后报复性消费的因素在里面,再加上天气不太配合,旅游的体验就容易打不出高分来,但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要用开放的姿态面对游客,越要用提升服务的方式去照顾游客,只有这样,消费才会持续增长,大家才都能长期受益。时间,毕竟才七月中旬刚过,暑期还长,希望接下来的暑期旅游体验越来越好。
编辑/谭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