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东西同名小说改编,冯小刚执导,宋佳、王阳领衔主演的情感悬疑剧《回响》正在爱奇艺热播。和以侦查、破案、推理为主线叙事的传统悬疑剧不同,《回响》讲述的是一起刑侦案件与一场家庭婚变双线交叠的悬疑故事,剧中融入刑侦推理与心理推敲,独特的文艺气质也和其他悬疑剧有着迥异的风格。宋佳饰演的女刑警冉咚咚在寻找一起凶杀案线索的同时,发现丈夫在外有酒店开房记录,于是她一边追查真凶,一边陷入了自己婚姻的重重迷雾。日前,该剧原作者兼编剧东西在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在他看来,《回响》准确地说是一部“情感推理剧”,主人公能够侦破案件却未必能侦破人心,“人心才是最大的悬疑。”
创作:想写一写人心到底有多宽广深邃
新京报:你此前的作品一直是纯文学,包括《耳光响亮》《没有语言的生活》等改编成影视的作品,《回响》以悬疑+心理入手,从创作角度而言,对你算是一次新的尝试吗?
东西:以前没这样写过。这次是披着悬疑准确地说推理的外衣,想写一写人心到底有多宽广深邃。纯文学的读者数量在缩小,我想给自己多争取一点读者,于是就把类型小说与纯文学嫁接,但又不想简单嫁接,便加强了心理推理。侦破和心理学是我的弱项,所以小说开了头就停住了,一停就是两年,用两年时间来弥补侦破和心理学方面的知识。补了这两项的课之后,信心就慢慢地建立起来,可写作的过程仍然诚惶诚恐。
新京报:你在学习侦破和心理学知识时有什么感想?如何把这些知识化入小说之中?
东西:侦破的程序容易学到,问问刑侦人员,看看有关书籍,在写作时不犯程序错误就可以了。但难的是如何写出主人公独特的侦破手段,如何写出她从细节里看见真相,这才是折磨我的地方。我补习这些知识也只补习到初级水平,不足之处靠想象力和写作中的创作力去弥补。在没有学习心理学知识之前,我会把冉咚咚对丈夫不依不饶的追问当成负面,其实也产生了负面效应。但学了一点心理学知识之后,我把她的这种近乎偏执的追问当成是她爱丈夫的另一种表现。她的这种表现恰恰证明她是爱情的理想主义者,是相信这个世界有完美的爱情的,否则她不会对丈夫有那么严苛的要求。
新京报:以前你的作品大多充满了荒诞性和偶然性,但《回响》强调逻辑严谨,同时也有很多对日常生活的描绘。这样的变化,是出于写作题材与内容本身的要求,还是写作观发生了某种转变?
东西:早期写作也就是年轻时的写作,那么执着写荒诞,那是因为我认为这个世界是有逻辑的,所以荒诞的事情特别扎心。现在写日常讲逻辑是因为发现这个世界根本不讲逻辑,有时候就连回到常识都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当然也有题材本身的需要,不管是侦破案件或是侦破爱情,都需要严谨的推理和一定的逻辑,否则就是无理取闹。
改编:“问心”的部分在剧里减少了
新京报:从文学作品到影视改编,影视化的过程中,改动最大的部分是什么?
东西:小说是双线结构,奇数章写案件,偶数章写情感,最后一章双线合并。改编为网剧后,就把双线合并了复盘了,让两条线缠绕在一起,这才符合剧的要求。另外改动比较大的地方就是大量的心理描写没有了,也就是“问心”的那些部分在剧里减少了。画面无法展示心理活动,再生动的心理描写都得删除。还有就是有点调皮的地方,比如冉咚咚问慕达夫,你在与我亲密的时候想没想到别的异性?她太好奇了,连丈夫的心理活动都想知道。慕达夫坦率回答,反问冉咚咚,难道你没有想到别的异性吗?这是非常彻底的心理追问,但它不适合影视剧表现,最终也得改掉。
新京报:冯小刚导演曾经在采访中提到,其实你最初答应只写一稿,但是最后还是改了两三稿,这个过程中最艰巨、挑战最大的部分是什么?
东西:冯导同意我只写一稿,但当他读了剧本之后,提出了合理的修改意见时,你自己是想修改的,否则就有漏洞。任何一个写作者都希望自己的作品更完美一些,尤其听到非改不可的意见后。冯导很尊重编剧,善于保护编剧的积极性和创作的放松心态。他基本上都用问句在跟你交流,而不是用祈使句,这会让被动的修改变成主动的修改。这个剧本我写得不是很困难,原因一是有小说的基础,二是跟冯导对人物故事的看法很容易达成一致。对于我来说,写作最大的困难是按时交稿,按时交稿有非常大的压力。如果编剧的时间都像王家卫导演那么充裕,那中国的影视剧会提高许多档次。
风格:许多真相在我们的重复讲述中失去真相
新京报:《回响》和通常的悬疑剧风格差异很大,其中有大量的女主心理描绘以及内心独白的台词,在你看来,《回响》对于电视观众而言,算是一次“有门槛”的观看体验吗?
东西:不应该有门槛,在看故事的时候编导还给你推送了人物的心理旁白,这相当于在文章里加了注释,让你更了解人物的心理动机,这不是制造难题,而是让你更了解人物。准确地说这是一部情感推理剧,主人公能够侦破案件却未必能侦破人心。人心才是最大的悬疑。如果我们硬按悬疑的标准去要求该剧,可能会失望。但如果我们希望创新悬疑剧,希望悬疑剧多样化或者不那么套路化,那该剧有可能会给你惊喜。
新京报:在小说的最后,冉咚咚破案了,但故事依然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慕达夫是否真和贝贞发生过婚外情,剧集中是否依然是开放式结局?你有意避开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东西:这样的安排也是一道测试题,那就是出轨的人认为慕达夫出轨了,没有出轨的人认为慕达夫没有出轨。这也是心理学,善良的人总是用善意去揣摸别人,恶意者往往用恶意去揣测他者。许多真相在我们的重复讲述中失去真相,“慕达夫谜题”也因为他的不停讲述而连他自己都迷煳了。
新京报:在你看来,导演冯小刚对《回响》的影像把握,是一种什么样的效果?
东西:他像拍电影一样拍剧,讲究。
人物:名着里的人物都不讨喜
新京报:在女主冉咚咚的人物塑造上,有网友会认为,她太过多疑,不信任丈夫,她既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情感上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又每时每刻都在对丈夫进行审视。这种偏执的性格,算不算是一个不太讨喜的大女主?
东西:名着里的人物都不讨喜,比如阿Q、安娜·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等,但他们却像一面镜子让我们自审。有的人物让读者或观众从头到脚讨喜,满足了我们的心理需求,成为我们的抚慰剂。有的人物不那么让人讨喜,却给予我们启发。这就是文艺创作的“百花齐放”。我们从不同的人物身上看到自己,提升我们的自我认知,这或许就是人物的意义。
新京报:目前的影视作品中,冉咚咚确实是比较独特的女刑警形象,她在剧中说话的语气、声调也没有太多变化,就是感觉不到通常刑侦剧中刑警的“气场”,你怎么看待冉咚咚身上的这种“貌似平静”?
东西:这或许就是接地气吧。刑警是英雄也是普通人,他们除了硬的一面也有软的一面。他们也有压力甚至焦虑。多年前,我看了韩国电影《杀人回忆》,该片的结尾警察们并没有破案,主人公因为失败而改行。某天他路经一片稻田,停下车钻进沟渠打量当年发现尸体的现场,满脸的惆怅,一副心有不甘的表情让我动容。有一种尊重叫对失败者的尊重,由此可见破一桩案有多艰难,做一名警察有多么不容易。向上的能量需要从向下的写作中获得,就像树为了争取阳光它的根必须扎在黑暗里。而《回响》的女主遇到那么多困难,特别是心理的因难,却最终把案犯抓获,值得我敬佩。
新京报:从作者角度看,宋佳、王阳、吴优等几位主演,和你创作时脑海中的人物符合度有多少?
东西:我觉得他们都挺适合的,甚至就是我在写小说时想象的样子。导演会挑演员,演员会演戏,这是作品的福分。
编辑/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