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十二月初，我再次踏上了刚果（金）的土地，开启了我职业生涯的第二个非洲之年。

2020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早，年初三那天，按照往年的惯例，照例是外公请大家吃饭的日子，可是，那天我打电话回去的时候，只有我妈在陪着外公外婆，大姨小姨都没有回家。因为新冠疫情，把老家村子里的路都堵了，她们回不来。我妈之所以能回老家，还是因为她在年三十回的家，那时候还没有卡得那么紧。跟外公视频时他还说，幸好你人在国外，可以躲过这一劫。

这话说得有点早。

随后没多久，我们就感受到了疫情影响。2月15日，本来应该是单位发薪水的日子，但是，因为国内的总部一直都没有上班，我们这些在国外的工作人员的薪水也总到不了账。我卡上存的那些钱，用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成了个位数，不得不找财务借备用金（一月份造工资表的时候还把我给漏了）。后来虽然总部实行了线上办公，却也发不了薪资，直到三月初，国内总部才正式开工，总算将工资发下来，那一刻，一下子领了那么多钱，感觉像发了一笔意外之财。

可是，那时候我们绝对没有想到，钱进腰包了，病毒也悄悄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3月2日，当阿尔及利亚和埃及分别报道发现新冠肺炎病人的时候，我们还在庆幸，他们是在北非，跟刚果（金）相距甚远，病毒离我们远得很。这两个国家跟欧洲大陆就隔着一个地中海，平时也来往密切，交往多自然就容易让病毒像长了翅膀一样传播。那时的我们不太相信病毒也会传到刚果（金）来，至少那一刻，我们的感觉是安全的。连非盟主席都说，非洲是新冠病毒人数最少的大陆，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别忘了，那时候曝光出来的消息，意大利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意大利也是只需要跨过一个地中海就到达了非洲大陆了。

在那之前，国内的疫情一直似乎都很严重。我妈虽然不怎么跟我说，但是，手机新闻推送还是看到不少。中国疫情处于最严重状态的时候，非洲正处于一片安泰祥和之中，给人感觉，非洲跟中国似乎没有想像的那么密切。

到了3月4日，最新报道的消息，非洲感染新冠肺炎病人由原来的阿尔及利亚和埃及，又增加了突尼斯、塞内加尔、摩洛哥和尼日利亚，一下子增加到了六个国家，空间上的感觉似乎病毒正在逼近我们。也就在这前一天，我的两位同事从国内休假回来，从机场接回后立即进入到隔离状态：窝在他们各自的宿舍里不出门，门口放一张桌子。每次做完饭后厨师给他们装好饭菜送过去放桌子上，他们吃完了将碗筷洗好后消过毒重新放桌子上，等厨师来取走。那场景看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3月11日，我们以为安全之地的刚果（金），终于出现了第一例新冠肺炎病人，一瞬间，感觉好像一张好好的天幕，突然间被砸了一个洞。想想也是，疫情之下，哪一片天空不下雨？接下来3月13日报道了第二例。据中国驻刚使馆消息，这两例都是从法国回国人员，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输入性病例。与此同时，南非、喀麦隆、布基纳法索和科特迪瓦等国也发现了新冠病情，自此，非洲大地似乎也没有了安全之地。而欧洲的形势似乎更令人感到沮丧，我在法国的同学传来的消息是法国学校全面停课，他们无处可去，也只好宅在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复课。意大利的情况就更严重，自媒体上看到大量意大利华人回国的消息。

欧洲如此，非洲又能好到哪里去？

正巧那段时间我的一位同事要回国休假，因为担心回国要隔离，他特地提前买了3月15日回国的航班。可是，当他刚登机就听说北京自3月16日开始所有国际航班回来的人员要隔离，正好被他赶上了，在微信群里自嘲说是回国赶隔离来了。我的另外一位轮到三月份休假的同事原本买了3月21日回国的机票，因为归国心切，自己掏腰包多花了600刀找航空公司改签了3月19日的机票，他这一举动果真是再明智不过了，3月18日刚果（金）总统正式宣布，自3月20日起，暂停所有来自风险国家和过境国家的航班，3月19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关闭学校，包括大学、公立和私立高等教育机构，为期四周，直至另行通知为止。那时候中国已不是风险国家，不在刚果（金）的风险国家名单之列。然而，就在这项规定宣布随后没多久，随即又宣布，自3月21日起，所有国际航班全面停航。那位同事倘若他当初没有掏600刀，这会儿也跟我一样窝在宿舍里上班。

也是在那天，我爸跟我在微信上聊天，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国内疫情控制住了，国外厉害了。哼哼，我倒是想回来呢，可是这国际航班都停了，我总不能坐着驴车去埃塞转机吧（刚果（金）没有直航国内航班，我们平时回国都从埃塞转机），顺便回他若干个白眼：也太不关心你女儿了！连刚果（金）停航这样的事都不知道。

同一天，刚果（金）城市资源水资源局局长来我们公司走访，我负责接待。非常时期不能握手，改成了碰脚。其实我连脚都不想跟他碰，可是没办法，必要的礼仪还是要的，无可奈何跟他碰了个脚，下了班就回去把鞋子给洗了还消了毒。没错，你如果留意过网上的视频，就是那种见了面拿自己的脚内侧去碰对方脚内侧的新型仪式。

3月22日，就在刚果（金）国际航班停航的第二天，刚果（金）国内报道了第一例死亡病例，被确认是国家经济部副部长。果真当疾病来临的时候，不管你是富贵还是贫穷，也不管你是位高权重还是身份卑微，病毒可从来都不长眼睛。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们改为居家办公，不用再去办公室。我们的宿舍，怎么说呢，就座落在刚果（金）首都金沙萨的长安街，异常热闹，天天坐在家里看繁华打眼前过，倒也不算寂寞。

居家办公后，工作上的事也少了很多。每天闲着的时候，就是刷手机看疫情。

3月31日，中国驻刚果（金）使馆举行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会议，驻刚大使、参赞和80多家中资机构负责人出席，围绕的主题就是防范，目标是力争“零感染”，同时也强调要加强对员工的心理疏导。毕竟有好多到期原本可以回国休假的人，现在都因为交通阻隔在万里之外，航班不通，回国之事想都不要想。倘若家里真有什么急事的，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我写此文的时候，刚果（金）新冠肺炎确诊人数已经达到了123人，死亡11人。对于我们这些中资机构的员工来说，唯一能做的就是宅。因为担忧出门被传染，我们的大厨已经很久不出去采购了，最近食堂里做的菜都是库存食物和院子里的菜地上自己种的菜。这些常备库存是留着以防万一时候准备的，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只是不知道还能够坚持多久。

我的休假时间原本是在五月初，出国的时候算好，五月份正是国内最好的季节，可以好好地安排一次出游。可是，从目前的形势看，五月能不能回国，真的是未知数。据说埃航的飞机票早就卖断了货。原本埃塞到国内的北京、上海、广州和成都每天都有航班，疫情之下航班缩减，眼下埃塞只有每周日到上海一班，远远满足不了需求。唯一期盼的是，世界各地的疫情早日结束，一切都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我们不再为这个世界担忧，人们的生活可以回归日常。

写到这里，我想起3月4日看到手机上央视新闻的一条推送：最后一名埃博拉病人在贝尼市的埃博拉治疗中心治愈出院。曾经在刚果（金）令人谈虎色变的埃博拉终于被消灭了，那么，离新冠病毒被消灭的日子还远吗？

文/果儿

约稿编辑/陈品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