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山西省长治市屯留区各级行政机关为推动“移风易俗”工作下了大力气。在13个乡镇(中心、街道)选择40余个行政村进行专题调研,形成群众意见、建议100余条,在广泛调研的基础上推动“婚事新办、丧事简办、余事不办”。
“移风易俗观念和认识的转变不容易,尤其涉及老百姓的家事和地方风俗。”山西省长治市屯留区丰宜镇党委副书记亓晓军说。他手里厚厚的资料,记录着这些年在各村镇推进移风易俗的探索和努力。
路秋生的两个女儿都是“零彩礼”出嫁的,这在山西省长治市屯留区河神庙乡梨树庄村还是头一遭。
他把原本要摆3天席的婚礼,简化成只办1天,婚礼场面简单而温馨。
路秋生坦言,“农村人挣钱太辛苦,谁家也不容易。‘零彩礼’不花光别人的家底,也不掏空自己的钱包”。
在他看来,“幸福不是拿金钱来衡量的,移风易俗既顾及了人情面子,也能减轻咱老百姓负担。”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说到不少村民的心坎儿上,让不少村民纷纷效仿。简办婚礼、“无彩礼”或低彩礼婚礼成为梨树庄的新风俗。
有人带动改变风俗的效果很显著
“彩礼”是当地众多婚俗中无法回避的话题。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中发现,虽同属屯留区,各村镇对彩礼的数额、用途有所差异。
路秋生曾任屯留区河神庙乡梨树庄村党支部书记,于2012年和2019年以“零彩礼”嫁出两个女儿。当时,他妻子和母亲无法理解他的做法,觉得丢面子,“在外打工多年,回了村嫁闺女都舍不得花钱”。
女儿不理解,问他“是不是我不值钱”,男方父母也找上门来,“你养了20多年的姑娘,村里有风俗,我多少也要拿一些,不然两家没面子”。
路秋生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你可以给孩子,我不参与这个事情,也不能拿这个钱”。
他给女儿举村民家的例子,男方给了11万元彩礼,结果没过多久两人就离婚了。路秋生想的是,“毕竟是10多万元的彩礼,这钱给了女方父母,小家庭如何起步?”
当村党支部书记时,路秋生深感比起说服村民简办婚事,遏制高价彩礼的工作更不好做,“虽然有成效,但并未彻底改变”。
他入户调研发现,梨树庄村的彩礼价格大多在6万元-8万元,彩礼以给女方父母为主。“在2019年之前,至少要超过10万元,有的甚至要到16万元。”路秋生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现在村里年轻人结婚不再谈论房车,“生活条件好多了,小伙子在外打工的很多,大部分人在外面花几万元购买一辆小车不难,家里也基本在县城买了房子”。
在推进移风易俗过程中,路秋生欣喜地发现,有人带动改变风俗的效果十分显著。
作为女方父亲,路秋生可以不要彩礼;作为男方的父亲,他还是得主动给。去年小儿子要结婚,娶外县的儿媳妇。当时,儿子和儿媳妇在别处打工,路秋生不知道当地风俗,带着几万元,去见了儿媳妇的父母。路秋生刚把钱放下,亲家就对他说:“这个钱我不能要,等孩子们在的时候,他们说要我们才能要。”儿媳妇听说了路秋生“零彩礼”嫁女儿的事,将彩礼退还了。
路秋生高兴有个好儿媳妇,感慨道,“这就是家风的延续和传承”。
路秋生观察到,近年来因儿女婚事掏空家底的农村家庭不多了,但彩礼带来的经济压力还存在。
亓晓军坦言,彩礼作为长期形成的民间婚俗行为,传统习俗和观念的改变不可能一蹴而就或强制取消。近年来,镇党委、镇政府在倡导移风易俗新风尚上下功夫,取得了一些成效。
调研中,亓晓军见过因彩礼造成经济压力的家庭,“最近几年嫁女儿要彩礼为儿子娶媳妇的极端情况比较少见了,高价彩礼主要是因为攀比和撑面子”。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走访调研发现,一些农村老人收下女儿彩礼主要有两方面考虑,一方面是给自己留一份养老保障,另一方面是给女儿存一份“底气”,防止在外打工的女婿“变心”。
山西省相关部门工作人员调研情况显示,彩礼的名称虽然没有明显变化,但是在实质内容、礼金的收取和实际用途上都发生了改变。随着群众生活质量的提高,彩礼的属性表现为双方父母对新人的美好祝愿和对未来生活的期许。从心理状态上看,彩礼支出由原来的被动变为主动和自愿,在实际支出上更多反映尽力而为和量力而行。
李高乡北宋村党支部书记郭树枝介绍说,目前村委探索让彩礼成为小两口的创业基金,鼓励年轻人返乡创业。郭树枝举例说,一个村医的儿子在村里开了一家蛋糕店,还有一个年轻人开了一家电动车修理店,他们创业的启动资金都来自父母给的彩礼。
郭树枝有两个儿子,大儿子25岁了,在北京当兵,“儿子说不着急结婚,要先立业”。这位父亲盘算着给儿子在村里盖三间房,对于攒彩礼并不着急,他感到,“随着不攀比的风气形成,各方面都会发生改变”。
卸下老百姓办酒席的担子
早些年办喜事,家家户户讲排场、比阔气,一场喜事下来,不仅身累、心累,钱也花了不少。据亓晓军介绍,以前不论红白事,办事大概要3天,每桌饭菜钱要花费200元-300元,加上村里办事都要上酒,“每次办事至少得花费万把块”。
自2019年起屯留区开始提倡移风易俗,想方设法让老百姓在节约资源的同时把宴席办好。亓晓军说,“如果大范围集中推行,可能会存在困难,我们选择了丰宜镇下属的高川村做试点”。该行政村规模小,全村有108户人家、400余人。
为了让老百姓接受“婚事新办、丧事简办、余事不办”的理念,村委会挂横幅、喊喇叭,经常组织志愿者入户宣传动员,郭树枝称,“看着谁家准备‘办事儿’了,就赶紧去动员动员”。
路秋生发现,自从他开了先河,简办女儿婚事,村民们纷纷效仿,也开始把办事时间压缩到了1天。“大办都有(经济)压力,但就是面子上过不去,只要有人先做了,大家就都跟上了。”
郭树枝统计过缩减办事时间、简化仪式的成效,以前一桌要上十几道菜,现在上六七道菜,够吃就行,“以前办席全村要吃200斤面,现在三四十斤就够了”。一场婚事办下来,能节省1.5万元,老百姓办酒席的担子轻了。
村里有了“共享喜事堂”
在亓晓军看来,办实事、见实效,为老百姓提供服务和便利,为他们省钱、让他们认可,才会达到移风易俗的效果。
屯留区丰宜镇西夏旺村喜事堂里,宴会厅、议事室、工作室、食品储藏室等依次而立,舞台、音响、桌椅、锅灶、餐具等设施陈列齐全。这个占地面积900平方米的大院原本是高川村村委会办公场所,2020年高川村合并到西夏旺村,西夏旺村“两委”对其重新改造,新建了几间房,起名为“时代新风共享大院”,供村民办结婚典礼使用。
受到“时代新风共享大院”的吸引,村民韩巧兰成为最先使用的一批人,她感到在这里办事不需要花额外布置的费用,还能办得体面有气氛。韩巧兰向村里的红白理事会报备申请,红白理事会帮忙操办,协助村民制定办事标准,确定请客范围,并组织帮忙人员,算下来2000元就可以办一场“大锅饭”式的宴席,韩巧兰只需要付食材和燃气的钱。
由村民自发组成的锣鼓队和广场舞队,在共享大院舞台上给宾客表演节目,很是喜庆。
设立“共享喜事堂”的灵感来源于网络。亓晓军说,“我们提供场地和服务,让村民直接使用,以此推动资源的重复利用”。
西夏旺村以“墙体文化”为切入点,将喜事堂院内墙壁精心改造成移风易俗文化墙,将家风家训上墙,把办事流程公示,让喜事堂在承办喜事的同时,成为宣传乡风文明的窗口。
“共享喜事堂”设立以来,为十几对新婚夫妇举办了喜宴婚礼,每户节省费用一万元左右。但这些年,喜事堂的利用率不太高,亓晓军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丰宜镇位于太行山区,这里人口基数小,3个村合并之后人数不到1000人,年轻人不多。“我们是人口流出型村庄,山区的年轻人通过上学或打工,逐渐从村庄迁移出去。”
为了提高喜事堂的利用率,村委计划在共享大院里空出东边两间房改成客房,原有西屋改成婚房,“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娶的都是外地媳妇,如果他们回村办婚礼,可以直接住在共享大院,让他们在这里住宿、办宴席”。
据了解,当前共享大院存在的主要困难是缺少资金。自2020年创办以来,许多设备已经老旧,需要多方筹措资金修缮。他们希望共享大院能继续办下去。
文/王雪儿 胡志中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