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叠翠流金。静谧的秋天时光里,阳光不温不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菊花香。秋风起、稻谷香;菊花黄、蟹脚痒,收获的季节,蟹肥人且欢。
阳澄湖大闸蟹无疑是一张靓丽的名片,其实故乡高邮湖的大闸蟹个大肉肥、黄满膏丰也是众人皆知。因其爪子上有金黄色刚毛,且双螯布满一撮浓密的绒毛,故乡也称为毛蟹。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故乡,野生的螃蟹在沟河渠道里繁衍生息,俯拾即是。记忆里,捉螃蟹是我年少的一大快事,童年时代,每到暑假,喜欢住在马嘶庄大姑妈家避暑,尽情释放、纵情嬉戏。常跟在表哥身后,一条裤头子,赤裸着上身子,光着脚丫子,拎一只尼龙网兜,携带根一端弯成钩状的小铁钩,我们叫“螃蟹钩子”,行走在田间地头和沟河渠塘。那个年代,捉螃蟹既能饱口福改善伙食,又是农村孩子的劳作方式,乐此不疲、乐在其中,洋溢着无无忧虑的欢畅。
溪水潺潺,一路欢笑,从指缝间轻轻滑落流淌。稻田间的水渠中有许多不规则的洞,洞深且小,是蛇洞;洞是圆的,则为水鼠洞;洞阔且扁的,一般就是螃蟹窝穴。掏螃蟹时,将手紧贴洞的上边伸进去,以免被螃蟹夹伤。也有深洞和拐洞,伸进膀子,脸的一侧紧贴着洞口,差一点,就是捉不到螃蟹,用“螃蟹钩子”来回拉扯着钩动两下,螃蟹惊恐失措外逃爬出,迅速用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扣住两只大螯后背的外壳,让两只威风凛凛的大螯钳不到你,丢进尼龙网兜里,把口扎紧。气急的螃蟹无路可逃,在网兜里愤怒的吐着白沫。灸热的阳光斜斜地照射我们黑不溜秋的脊背,只要去掏蟹,我们从未空手而归,次次满载而回。大表哥五十多岁,身体不适,久拖不治,延误了最佳医疗时间,英年早逝,但童年跟随在大表哥身后掏螃蟹的欢笑和快乐,却深深的印刻在我心底。
今天的螃蟹摇身一变为豪门贵族的宠物,身价百倍了。看请客的东家是否殷勤大气,饭局档次如何,就看餐桌上能否端一盘红彤彤的大闸蟹。中秋节到了,探亲访友备一张蟹卡,什么时候想吃螃蟹,扫一扫卡上的二维码,送货上门,方便快捷。
我当指导员的时候,中队有一兴化籍的战士时云岭,神清骨秀,机智玲珑,是我喜欢和欣赏的一个兵。服役期满后,云岭回乡创业,把握水乡资源,养殖了千亩蟹塘。在这个充满挑战的行业里,云岭以勇气和智慧,深耕细作,繁花似锦,书写了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
每逢中秋,我都能收到云岭寄来自己养殖的螃蟹,收到的不是两盒壳色鲜亮、腹脐凸出、爪毛金黄的螃蟹,而是园丁看见花儿绽放后的一份自豪和一种喜悦。我年少的时候,螃蟹不稀罕也不值钱,但也是农家餐桌上一道美味佳肴,给贫困的日子增添了几分温馨、几分靓丽。区分螃蟹公母,看蟹肚就一目了然:肚子上的包皮宽大厚软,这是母蟹;肚皮尖小、狭窄的,这是公蟹。俗语说九母十公,就是农历九月母蟹最肥,蟹黄足而紧实;农历十月公蟹最香、蟹膏饱满。母蟹蟹黄橙红诱人,块块凝脂,鲜中带甜;公蟹黄肥膏白,晶莹黏腻,丰腴圆润。至于螃蟹的吃法,腌渍蒸煮总相宜。
螃蟹剁成两半,裹上干面糊下油锅炸,再红烧,那是父亲的拿手好菜,别是一番风味,但做法繁琐。平常吃蟹,在大锅里放凉水、花椒、大料、葱、姜、蒜和盐,慢火煮,水逐渐加热,锅中的螃蟹煎熬难耐、躁动不安,用力按住锅盖,以防螃蟹跑出来。锅里哗啦哗啦的响声沉寂下来,稍闷数分钟,掀开锅盖,刚刚张牙舞爪的螃蟹已是橘红色,清煮的螃蟹保留了本真的鲜味,蟹的鲜香蔓延开来。月色如银,秋风送凉,夜晚疏朗而静美,搬一张小桌子放置院中,家人围坐,灯火可亲。以手剥食螃蟹,小心翼翼揭开蟹背,蟹黄甘香流油,蟹肉白嫩鲜甜,佐以姜醋,入口香腴鲜嫩,齿颊生香。父亲抿盅小酒,一家人喁喁低语,把酒话桑麻。
时光缓慢而悠长,温暖了人间烟火。“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而前几天,去龙船人用餐,醉眼朦胧中,连蟹壳都有红袖替你剥好了,全然没有了儿时在家吃蟹的情调和趣味。蟹黄是大闸蟹体内的精华所在,因其鲜美,以使用蟹黄烹饪的菜肴而备受推崇。高邮的早茶让人惊艳,蟹黄汤包是早茶中的主角。蒸熟的蟹黄汤包提起如灯笼,放下如满菊。“轻轻提,慢慢吸,先开窗,后喝汤。”一根吸管戳开一个洞,滋溜滋溜地吸,满口蟹黄鲜香。比起大口吃蟹的大快朵颐,这样吃蟹,仿佛闲聊般地让人意味悠长,恰如高邮小城慢。
汪豆腐是高邮民间的特色菜,现在条件优越了,这道菜品匠心独运加入了蟹黄,鲜香扑鼻的蟹黄与豆腐的清新相融,相得益彰,仿佛置身于悠悠的高邮湖畔,感受的是轻轻湖风与天然蟹鲜,感受的是高邮文化的传承与故事。时过境迁,口福难再。蟹肥人且欢,这个季节,是吃螃蟹的美食态度,撩我心弦。螃蟹的清隽和芬芳,诱惑着我垂涎的味蕾、牵动着我浓郁的乡愁、寄托着我遥远的情感……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