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诊员调查:新人收入不高 有人是为弥补亲人离世遗憾 有人为在外打拼者填补孤独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2-24 13:36

近年来,陪伴就医、送取病历、帮人问诊等一系列陪诊服务在各大城市兴起,陪诊师这一新兴职业也应运而生。小到取号、候诊、送病历,大到跨城市问诊等,陪诊师这一角色几乎可以贯穿病人看病的全过程。

2月24日,北京青年报记者连线采访多位陪诊师,其中有人为弥补亲人离世的遗憾加入陪诊师行列,希望患者少走弯路,还有医护工作者离职后在异乡陪诊务工人员,为在外打拼者填补那份孤独。

陪诊员只是陪伴就医和跑腿 新人要做好三个月没客户的准备

从2023年11月开始,在上海工作的白领潘宇晨决定离开原来的电商广告行业,选择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之前的一次就医期间,她发现了医院存在的痛点。去一家医院的皮肤科看病时,潘宇晨发现排队的人很多,而且以中老年人以及外地人居多。医院很大分工很细,各个科室也不在同一个地方,作为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缴费、检查、取药……潘宇晨觉得在就医过程中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我就想,要是一个刚来上海的外地人和中老年人,他们能够应对那些机器吗?”潘宇晨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她萌生了帮助患者解决痛点的想法,专门做一些就医的周边服务工作,“我可以帮着问诊疗结果,或者跑跑腿。”

潘宇晨从网络上搜索发现,虽然比较小众,有关部门也没有正式将其作为一个职业进行考证考级或者颁发证书,但早就有了陪诊员这样的工作。就这样,她鼓足勇气,决定尝试一下——专门帮人就医。

2023年11月中旬,潘宇晨通过网络自媒体平台接到了自己的第一单:一个小伙子因为工作繁忙,平时不方便请假,而他的女朋友刚从外地来沪需要就医。

这是潘宇晨的第一单陪诊,她帮着跑前跑后,而且就医完成之后就陪着一起逛街买衣服,全程用了5个小时。她得到了300元的报酬。“这单业务像是跑腿,又像是陪伴,而且没有收费标准,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收费。”潘宇晨说。

此后,潘宇晨开始学习分诊知识,也就是必须了解各家医院的相关科室、医生,如果有患者咨询,必须张口就来。

“供需两端都有市场,其实我们缺少一个类似于外卖、网约车那样的居中平台,让有需要的患者或者用户随时能够找到接单的人。”潘宇晨说,目前的陪诊员只能通过互联网的自媒体平台获客。

潘宇晨认为,经过几个月的陪诊工作,她发现其实自己的主要客户并非全是老年人,不少白领因为各种原因,在患病时不方便邀请朋友帮忙,也没有家人在身边,就不得不请陪诊员帮忙。

“2023年12月底,一个20多岁的女性白领患上呼吸道疾病,发高烧,到医院后不方便跑来跑去,于是她从网络上联系到了我。”潘宇晨说,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发现这个患者其实在医院已经等待了4个小时,昏昏沉沉的,还需要随时盯着叫号机,身体实在撑不住了,这才想到找陪诊员帮忙。于是,潘宇晨帮忙打水、挂号、取抽血报告,甚至买饭……

潘宇晨从2023年11月至今已经做了3个多月的陪诊工作,刨去春节假期,她接到的客户有限。让她没想到的是,接受媒体采访之后,不少网友对这个行业很是好奇,很多人私信询问如何入行。

“我认为,对于没有经验没有客源的小白来说,这个行业真的没有想象中好做,你要做好三个月基本没有收入的准备。”潘宇晨说,她不建议寻找工作的年轻人盲目进入这一行业。“如果真的有人想做,建议接受一些相关培训,我也想到陪诊培训公司去学习一下。”

潘宇晨做陪诊员的工作被媒体报道后,部分网友认为她是“黄牛”“医托”,对此,她回应称,挂号过程完全由就医者来做,她并不参与,自己所做的只是陪伴就医和跑腿工作,提供服务。陪诊员和“黄牛”“医托”的工作完全不同。

为弥补父亲病逝的遗憾决定从事陪诊行业 希望行业能出台更严格更规范的要求

“我不是“黄牛”!我是陪诊师,凭良心做事的。”张志刚是一名退伍老兵,从事陪诊工作已经2年时间了。目前业务涉及长春、延吉、吉林、北京多地。

“干我们这行,提供的是跑腿服务并适当给出合理化建议,让病人少走弯路,以最实惠、快捷的方式解决问题。”张志刚说,2020年8月6日,他的父亲因为左右脑动脉梗塞住院,翌日因病离世。他因此消沉,其间不断复盘,“手术时我不应该选择通栓的”,“我如果直接去这家医院的这个科室就好了”……张志刚将父亲的离世归咎于自己对就诊流程细节不懂,科室职能分化和优势的模糊认知的原因,不断内耗。

直至他在上海时,第一次接触到了陪诊这个行业。

“如果我父亲病时,身边能有个明白人给个指导,我父亲可能还在。”张志刚说,他把自己想从事陪诊的想法告诉了在医院工作的多个战友。通过学习,了解到长春各个医院的擅长专业,不同科室具备的优势,甚至同一种手术可以通过哪些不同的科室预约之类的细节。

“这样能尽可能地给病人最合理的意见,少走弯路。”他说,但随着接单的病人越来越多,他发现实际情况和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

“大多数来找我们陪诊的,不一定都是孤身一个人或者孤寡老人,更多的是着急看病却不知道流程的,或者找我们帮忙挂号的。”张志刚毫不避讳地说,陪诊的业务很难和“黄牛”行为真正划清界线。“病人难受着,想让我帮忙挂个号,我能不管?不过加号也好,抢号也罢,我绝不向病人加钱,我是凭良心做事的。”

随着接触的客户越来越多,张志刚了解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广,病人从6岁的女娃到85岁老大爷,病情也是多种多样,普通感冒、发烧、肠胃病、妇科病、痛经、甚至癌症。

张志刚说,在专业的陪诊眼里,客户得了什么病,初步检查应该挂哪个科室、判断结果时哪个科室更准、手术约哪里最快、哪个医院对应哪种病更为专业,都有一套自己的思路。

而他自己的思路——就是给客户省钱。

起初,他陪诊的费用定价为500元一天,主要是给出就诊的合理化意见,帮忙带路去做检查、取化验单、取药……后来逐渐变成了200元一次。

张志刚说,这里的“一次”,指的是从检查、医生给出结论,到住院、进行手术的全流程,有时单子少了,他还会帮忙给正在住院的客户送饭,这200元的服务时长,普遍在2天左右。

“也给病人省省钱嘛,老百姓攒点钱不容易。”张志刚说,许多客户在得知自己患病后,都盲目地挂号,第一次检查就一定要挂专家号,而实际上无论是普通号、专家号、国际号还是特需号,只要在同一家医院的,检查时都是通过同一个科室的检查仪器得出结论的。

“前期挂一个普通号,不用排长队、号源多,能立马做检查,等查出病症再选择对应的专家会诊,省出来那几十块钱买肉吃不香吗?”

张志刚告诉北青报记者,自己敢于如此降价的底气,除了自己有了八九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起从事陪诊外,也是因为客户互相推荐和病号间口口相传带来的大量客源,最忙碌时一天能有20多单。按他的话来说,就是“患者觉得你靠谱了,找你的活儿,自然也就多了。”

不过随着接单量的增加,客户“不理解”的情况也随之增多。

2月22日,张志刚的一位客户在就医时诊断出了冠状动脉管腔狭窄、闭塞,两个动脉一个被堵了80%,另一个被堵了75%,十分危险。当时他建议客户选择当地三甲医院尽快手术,还主张客户的妻子签字入院,没想到却招来客户父亲的痛骂。

“大致意思就是,他们只做检查,不做手术,要做手术也是等下个月去特定的某家医院做,认为我是着急挣这份钱,催着他们手术,但实际上这个病等不得呀。”张志刚说,在自己陪诊的过程中,遇到类似情况并不少,可到这时作为一个“临时家属”也只能听真正家属的,最后他也并未收取陪诊费。

“我做这一行就是为弥补自己一份遗憾,图个心安和问心无愧。”张志刚说,如今,陪诊师这个行业逐渐火热,他希望提醒想要入行的年轻人,在医院的一切签字内容需要承担相应责任,另外,行业内鱼龙混杂,有部分陪诊甚至变成了“黄牛”的“附加服务”,希望真心想从事陪诊行业的年轻人们做到遵纪守法。他希望这个行业能够出台更严格、更规范的要求,让陪诊师行业健康发展。

医生离职后在异乡陪诊 想为在外打拼的人填补一份孤独

柴女士今年42岁,在北京从事陪诊师的工作已有半年,“我之前在农村卫生室做医生,后来因为环境调整,自己辞去了工作。”

柴女士离职后从同行口中了解到了陪诊师的这个行业,主要是带领患者看病,取结果以及一些陪护工作,她认为自己原本是医务工作者,对于陪护和流程具有一定优势。但这份工作并没有相应的标准定价,完全依靠陪诊师和客户之间双方商定而来,普遍价格在一单百元左右。

“我正在北京备考职业医师资格证,正巧也在北京学驾照,暂住北京,需要寻找一份兼职承担这段时间的花销。”她说,自己第一次陪诊的客户是朋友介绍的,是一位60多岁需要看眼科的阿姨。

柴女士回忆,因为当时医院患者多,排队时间长,医院检查机器还出问题了,整个就诊时长超过了原计划多半天的时间,过程相当不顺利,老人的眼睛也没能看上。

“虽然老人挺不高兴的,但她并没有因为医院的问题迁怒于我,甚至痛快地结了陪诊费。”柴女士说,让她没想到的是,半年后阿姨的女儿又找到自己,想去医院约个手术。

柴女士告诉北青报记者,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她的原则是不负责挂号,也不推荐医生医院。“我接触到的大部分客户都是异地就医的,要么是老年人,要么是来京工作,亲人、朋友不在身边的年轻人。”她告诉北青报记者,“毕竟一个人在外打拼,都不容易。”

出于对客户的理解,柴女士每次的定价基本维持在几十块钱左右,不会让客户感到压力。而为了这几十元,每次接单后,她都要5点左右起床,乘坐两个小时左右公共交通前往医院。忙的时候,她一天会接五单,平均一个客户要三个小时。而她每次的中饭也只能将就一下,或者吃点零食,将更多时间留给客户。

“现在考试在即,我也开始减少接单了,专心备考。”柴女士认为,陪诊这份工作不单单是跑腿,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独自打拼,生病时往往是最无助的时候,这份工作主要能给患者一份陪伴,同时填补那份孤单,让自己感到满足。

实习生 张可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王浩雄 董振杰
编辑/王朝
校对/李建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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