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年,我在京剧票房混过,票房里有一位大姐张派青衣唱得好极了,平时娇娇弱弱的,但她经常下乡演出,很能吃苦。其实她并不是专业演员,也不指着演出费生活,纯粹因为喜欢演戏。那几年,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发自内心地渴望舞台。
不久前在一档戏曲综艺节目上,晋剧演员张军波的表演感动了所有评委,但他在戏外的故事更令人动容。身为演员,月工资只有1500元,他只好一边开网约车、送外卖,一边坚持演出。其实这并不是个例,许多基层文艺院团演员的生活状态都是这样,有时候有临时演出,剧团要挨个打电话,把他们从红白喜事现场、画廊、培训班,甚至菜市场等兼职场所叫回来。
近年来,部分地方基层文艺演出院团人才流失、演出市场萎缩,剧团生存艰难,是不争的现实。由于疫情等多种因素综合影响,2021年地方院团年收入中仅13.96%为演出收入,总体上年收入要低于年支出。其实这些院团也想过很多自救之策,股份制、转企改制等等都试过,但由于基层院团的艺术门类各不相同,地区特点五花八门,并不是所有改制探索都有成效。
互联网时代来临,这些院团和热爱艺术的演员们又开始了新的探索。2023年4月,在文旅部市场司指导下,中演协与抖音共同发起“艺播计划-抖音直播院团专项”,面向全国专业文艺院团开放合作、提供运营和资源扶持。截至2023年12月,已有来自92家国有文艺院团的1145名演员入驻抖音开展直播,在线上开辟了“第二舞台”。我们在直播间停留的那几分钟,可能无意间就给一群“无名”演员带去了巨大的鼓舞。
不得不谈论金钱
贝克是延边歌舞团的一名青年舞蹈演员。在抖音直播跳舞三个月,他瘦了20斤。因为怕演出服不平整,他直播之前不吃晚饭。原定每场两小时的直播,他常常要跳到三个小时。一场直播,他至少跳15支舞,连粉丝都说“没见过这么跳舞的”。他这么卖力不是没有原因的。
延边歌舞团曾有过属于它的辉煌,但到了贝克这批年轻演员入团的时候,登台演出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尤其是他的身高在舞蹈演员里并不突出,这让他很少有机会能站到舞台中心。当团里动员开直播时,他是头一批报名的。在采访中,能感受到这个12岁开始学习朝鲜舞的男孩,对直播间这个舞台有多珍惜。他对艺术的执着也得到了收获,现在打赏为他带来了一些额外收入,远超三千出头的工资。延边歌舞团自从今年3月末启动个人直播以来,团里收入接近20万元,个人主播收入超过了20万元。
艺术家往往耻于谈论金钱,但对于这些基层剧团演员来说,钱是一个格外真实的问题,收入有了保障,他们才能安心从事艺术。而只有有了舞台和观众,才能谈得上锤炼艺术和提高收入,这对于小众艺术剧团是更为现实的问题。
原来还有这么多人看我们
花鼓戏是湖南地方戏曲,和很多兄弟戏曲一样,花鼓戏也面临着观众减少、人才断层的问题。但长沙市花鼓戏保护传承中心在抖音直播后,第一场直播居然就收获了350余万观众。这个人数是平时一年线下160场演出观众人数总和的70倍,这个数字令演员自己都惊讶。
小众艺术的观众总体在减少是事实,但其实仍有很多观众散落在四面八方,而一城一地的线下演出,外地观众很难前往。互联网找到了喜欢这些内容的人,让坚守这门艺术的人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人热爱花鼓戏,这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
以往基层院团往往陷入一种恶性循环:因为缺乏观众演出减少,所以演员没有机会也没有动力锤炼艺术,因为艺术水准下降,所以更没有观众看。而打破这个怪圈,关键还是要从给演员演出机会开始。线上直播,虽然并不直接面对观众,但其实对演员提出了更高挑战。
“用手投票”
盘锦艺术团刚开始尝试直播时,有一次刚开播在线人数就超过了2000人,但因为一位歌手紧张,调起低了,粉丝数立马就只剩下500。线下演出遇到这种情况,观众可能顶多就不鼓掌了,但至少不会马上离席。而线上直播对演员的要求更为“严苛”,倒逼演员提高水平,才能让粉丝停下滑动的手指。说到底,艺术院团“自救”,终究还是要靠艺术水准的提升。观众从线上看到高质量的演出,也会吸引他们向线下回流,形成良性发展。
数据显示,目前抖音演艺类直播开播超过3200万场,场均观看人次超过3900,相当于每天有9万场中型演出。在抖音直播,超过6万名才艺主播通过直播收入实现月入过万,演艺类直播收入同比上涨46%。过去一年,国家一级演员在抖音直播献上超过19000场演出,上百家专业院团的6000余场表演拉开帷幕。线上直播,不仅给基层院团带来了经济效益,更让很多小众艺术门类找到了观众,再次焕发传统艺术的魅力。
时代在发展,人们的观看方式在发生深刻变化,这也必然要求文艺院团去适应时代。人民在哪里,艺术工作者就该在哪里。当艺术通过最先进的传播方式与人民群众紧密接触时,还会产生哪些令人惊喜的变化,值得人们期待。而我们能做的,或许就是在手指滑动之间,把目光多停留在他们身上一秒。
(文/北京青年报评论员于永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