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浪(做过老总的书生)
龙江,所有中国摄影家里,唯有他担任了省登山协会会长。八千米以上的雪山,他已经爬过八座,登顶六座。60岁的他迄今保持超长跑训练,最长跑过47小时189公里。
龙江与好友第一次攀登雪山是2000年6月。那是5396米的哈巴雪山,那天他们背着35公斤重的行囊,早上7:00从海拔2600米出发,下午4:30到达4750米的西北山脊,在一片突起的岩石上支起帐篷。
当天晚上,狂风达到了八级以上,帐篷被吹得啪啪作响,有间断的雷鸣、电闪、冰雹、飞雪,最低气温到了-17℃。一夜的惊恐中,他们熬着时间,整夜都在祈祷。有的人有了这第一次就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第二天冲顶前云雾开时,他惊惧地发现竟是走在悬崖边缘。八米距离结组,继续攀登。尽管那次他登顶回来疲惫不堪,但精神亢奋。
23年后在大理展出的已经是他摄影三部曲《山在那里》“山系列”的最后一部。
有人永远也不明白,何以有人以登山为乐以登山为业,宁冒30%的死亡率。龙江说:“总想通过对山川的理解去呈现大山的气势磅礴、巍峨壮美。总在思考怎样把大山的具象凝固在抽象的空间,延伸出无法言说的意境;把大山的空灵,没入心灵之境,形成自己的语境。”
在海拔8611米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峰的大本营,耸立着一座纪念碑,上面悬挂的每个盘子,都铭刻着攀登遇难者的名字。面对龙江的照片,我想起蒙古的敖包、西藏的玛尼堆——人类永恒遵从的敬仰和祭祀是由生命奠定的,高原没有人格化的神,生命就是“神”。
为了生命,登山者们有安全绳索连接。在一幅画面中,这条绳索一直连接到展厅。有时候生命的长度是可度量的,就在百米之间。在序厅令人震撼的现场视频中,有雪崩现场的震撼,有登山者滑坠的惊险纪录,有雪崩覆盖了夏尔巴(专业登山导游)的主观镜头。至美至险,在天堂边经历所有人生的终极感。
对龙江而言,与其说极限摄影和登山是一种体力运动,不如说是精神运动,是一种有关生命的终极思考和感悟。在他的镜头中,情感与经历被山脉走势所定格与记录,他的情怀与思索与一座座山峰相顾无言又彼此映照。
雪山,在一分钟内可以出现阴阳两隔的状态,而不是我开始以为的对山的隐喻,这是一幅瞬间纪实——拍摄者正在告诉我。
最初与龙江一起登山的友人已经有九个死于山难,他用血色制作了这幅山的肖像,以纪念那些攀登人生顶峰时的逝者。在珠峰南侧6000米高程处,有一片山石堆垒的遇难者的坟茔(图1)。在这近200座坟茔中有一座是龙江为他的山友搭建的。
图1
展厅中有一幅作者在珠峰顶上拍摄的俯瞰风景。周围环饰着整个登山——从到大本营、适应性训练,再到第二营地、第三营地,结组、搭帐篷、在7000米以上过夜,穿过冰川、台地,过冰坡,登顶,下撤——全过程的上百幅照片。
在龙江的记录里,打动我的,有伟大的夏尔巴人的身影群像,有离峰顶200米两个登山者的身影,还有正在攀缘绒布冰川第一台阶的那两组被绳索串联起来的登山者(图2)。
图2
龙江的策展人胡国庆说,“山,一直都在,在其超越瞬间的恒久景观中展现着不朽之境,提醒着我们跨越时光流逝的精神维度,去感悟更广阔的宏大存在。”
山在那里——那是追寻,是精神和意志的攀登。人类没有了这类攀登,如同动物。绳在这里——这是对生命的珍爱。不畏牺牲的人才理解屏护生命的意义,享受生命的价值。
人类可能正在一个新的临界点上: 外部,有关地外生命的越来越多的有效信息;科学界,关于量子理论、超导实验、新能源研究越来越多的突破。
登攀有价值,登攀有危险——龙江的主题让我想到。
2023.9.8
供图/杨浪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