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海”中的女人们——读《海飞自选集》
新民晚报 2023-08-24 15:50

近些年,中国文学的生态葳蕤生香。单就小说而言,形象化的表达日趋明显。小说家塑造的人物群像,出于生活,反映时代。一大批的作家,用人民喜闻乐见的方式书写当下中国思想流变,尤其是文学语言的可视可感方面,诸多小说家在小说内在流变中完成了先于市场的转换。作为“左手小说,右手编剧”的海飞,就是“形象化表达”的典型。

言语所及即世界所抵。海飞的中篇小说创作因其本身构想而自成多元世界,欲者见欲,哀者尽哀,大悲大喜者悲恸不已又欣喜若狂,这竟是虚构的真实,是生命的极致写意。海德格尔在《诗·语言·思》中阐释道:“语言乃是家园,我们依靠不断穿越此家园而到达所是。当我们走向井泉,我们穿越森林,我们总是已穿越了井泉字眼,穿越了森林字眼,甚至当我们没有说出此字眼和没有思考任何与语言相关之物时。”从语言的意义上说,“丹桂房”已经不是地理上的绍兴诸暨柯桥丹桂房,而是更加真实的文学意义上的“丹桂房”。

丹桂房的文学意义,类似于密西西比牛津小镇、马孔多、葛川江、高密乡、延津、香椿树街、花街……都是语言的家园。但与那些文学地理不同,海飞的丹桂房有着不一般的自然属性,尤其是那里的女人,柔中带刚,像引发特洛伊战争中的海伦。用海飞自己的话说,“女人为了活下去,总是有办法可以想的。”的确,在海飞的中短篇小说中,女性主义不可忽略。

《匪声》中壮硕的三民在悲情中死去,陈小春的生命之光暗淡;《干掉杜民》中那些被杜民睡过的女人,是男人矛盾的助燃剂,类似毛大老婆、赵小兰、小凤等;《乡村爱情》中的花满朵;《秀秀》中张小芬、秀秀;《萤火虫》中的春花、阿斗和秋月;《为好人李木瓜送行》中的马寡妇;《遍地姻缘》中的银子、李芬芳……已然构成了文学丹桂房的人物群像,她们是更富人性细节的典型形象,一个个复活于海飞的语言家园。当她们走出丹桂房来到上海石库门,就变成了《秋风渡》中的招娣、王佳宝、杨巧稚、雅仙;当她们走出丹桂房来到杭州,就变成了《我叫陈美丽》中的陈美丽、卷卷、阿蝶和吴山花。

于此,我们应该如何审视海飞创作中的女性主义呢?是陪衬,还是以弱为强?以《遍地姻缘》中的银子和李芬芳为例,或可窥探一角。李芬芳在丹桂房开了一家“婚姻介绍所”,在纷乱的世道中,做起了婚姻介绍生意,这无形中对老媒婆银子的地位构成了威胁。小说围绕寡妇王月亮的出嫁问题为主线,以拖油瓶蛋蛋为制衡秤砣,让新旧媒婆明争暗斗。显然,这是一个无需考虑真实性的小说,虚构是更真实的写意。“遍地”一词传递出来的不是姻缘之喜,恰是烽烟遍地之悲;“媒婆”之争在弱者的灵魂中见血,恰是妇孺尽毁的残酷;李芬芳的跪地求饶,不过是伍仟之资,而“姻缘”不过是“生意”罢了。我相信,海飞绝非戏谑之徒,而是带着大悲悯为那些蝼蚁般的生命塑形放歌,以求得世道人民的共鸣。

由此观,海飞小说中的女性恰恰是“被叙述的她者”,她们与“英雄们”“硬汉们”形成更高的融合,恰似阴阳至道,尽在方寸之地丹桂房。

另外,海飞的小说中始终存在“关照弱者”的人性哲学。从生理学和心理学维度上考量,男女有别,谁强谁弱,不仅表现在力量上,更是精神韧劲的较量。兰瑟的“建构女性主义叙事学”一文和其专著《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与叙述声音》强调了女性主义者的“声音”指的是那些现实或虚拟的个人或群体的行为,表达以女性为中心的观点和见解。近年来,对于叙事视角中的性别差异研究,由于与女性主义研究、身份研究等密切相关,而日益受到评论界的重视。以此考量,《秋风渡》是不可低估的作品。这是一个细分女人层次的作品。招娣是一个孤女,但她身上有所向披靡的善的力量,嫁入白家成为秋风渡的主人,以一生沉浮见证时代苍凉。她一嫁上海老板白全喜,二嫁国民党军官楼国栋,三嫁日本商人光夫,见证了20世纪上半叶的上海风云,而她的独立与纯粹,赢得了类似“凤鸣”等诸多男人的保护。在她的光环之下,王佳宝是传统至善,守信坚韧的女性;杨巧稚是恣睢多矫,贪图享乐的女性;雅仙则是嫉妒心强,难解良善的女性,她们都是合理的存在,都是时代的侧影。海飞作品中的女性群体,如深海中的幽光,增加了精神的厚度。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若耶溪的明净与宁静不止步于语言丛林之中,它向着大海、大洋的广阔。海飞的小说犹如若耶溪的七十二支流,经绍兴柯桥丹桂房而出,在镜湖、西湖中照照面影,直抵海洋。而苏州河则是历史的血脉,当招娣带着一份纯粹来到秋风渡,那是“良善者”的写意,她就像是海飞带着血脉里的上海基因,回到侦探华良的隐秘世界。故事早就酝酿在血脉中,犹如“仙浴来”的“安大奎”案作为支流,数年之后酿成长篇小说《苏州河》;丹桂房的“张满多”,分身出多个“花满朵”;吃着烧饼勘察血案现场的华良,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复活成陈夏、陈山、陈宝山、陈昆仑、田小七……

海量的故事与盈满雪国静气的精神细节,让海飞的中短篇小说具备可浅可深的阅读价值。因而这位高产作家还会带给大家怎样的惊喜,或许可以是汪洋中的一叶孤舟,它划向静止的深渊,走向决绝的从容,而心灵始终盈满上帝之光。

文/尤佑

来源/新民晚报

编辑/乔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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