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人物命名已不仅是区分人物的符号性代称,曹雪芹借助传统文化复杂的指涉,去使其嵌入《红楼梦》的艺术世界中,不仅成为人物性格的写照与命运的隐喻,甚至深度参与了叙事的建构。因此从脂砚斋开始便对其颇多阐发,在当下本就喧嚣的红学世界中,也进一步成为想象力驰骋的舞台。不过,有趣的是,曹雪芹拟名时最常取资的是当时孩童需熟诵的《百家姓》(作者对另一部蒙学著作《千家诗》也极为倚重,小说中引用古人之诗多出此书,这是另一个复杂的话题,不赘),但从脂砚斋以来的研究者却均视而不见。笔者曾从这一角度切入,发现了《祁禹传》一书以《百家姓》“祁毛禹狄”一句暗隐作者姓氏的秘密(其主人公之姑父姓廉,后再娶岑氏,也显然来自《百家姓》“费廉岑薛”之句)。因此,亦思由此入手比照一下《红楼梦》的人物命名。试对此稍加勾勒,既可为谈红之一助,也颇可窥见作者无缝“天衣”之针脚。
一 随姓成名
《百家姓》既是蒙学读物中著名的“三百千”系列之一,又是专录姓氏之书,古代小说家要虚拟人物姓名,取资于此本是顺理成章的事。首先,《红楼梦》的作者当极熟悉《百家姓》,这一点倒不仅为推测,小说情节中也有提示:元妃省亲时命人赋诗,宝玉忘了“绿蜡”之典,被宝钗嘲笑说:“亏你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把《百家姓》首句当作常识的代称,可知这也是作者的常识。
当然,熟悉不代表一定会用。为了证明这二者之间的关系,我们先提出一个最确凿的证据。
《红楼梦》在还没进入主体故事之时,就安排一人向读者详细介绍贾府的上上下下,就好比作画,先打了底稿。甲戌本回前总评说:“此回亦非正文本旨,只在冷子兴一人,即俗谓‘冷中出热,无中生有’也。其演说荣府一篇者,盖因族大人多,若从作者笔下一一叙出,尽一二回不能得明,则成何文字?故借用冷子一人,略出其大半,使阅者心中,已有一荣府隐隐在心,然后用黛玉、宝钗等两三次皴染,则耀然于心中眼中矣。此即画家三染法也。”所评甚为妥帖。据此可知此人姓冷有冷眼旁观的意思。这也并非评点者的臆测,作者之意也颇明显,甲戌本前有回首诗云“一局输赢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旁观冷眼人”,末句干脆把暗含的意思挑明了,所以甲戌本此处眉批说“故用冷子兴演说”。
清代评点家对此人姓、名多有推究。张新之评云“姓字悲惨,满目阴凝,借《金瓶·冷遇》而反用之”,颇有道理;姚燮则对名字进一步发挥说:“‘兴’字作仄声,语甚双关。”他的意思可能是说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冷了你的兴致”,解读也颇有趣;王希廉评云“‘冷子兴’者,喻宁荣二府极热闹后必归冷落也”,把其人之姓与贾府命运联系起来;洪秋蕃脑洞更大,“冷子兴,谓二令子兴起也。宁荣后裔无令德,惟二房居二之文妙真人降凡,为贾家令子兴起”;哈斯宝评则云:“演说荣国府,为何必定要由冷子兴来说?故事由真至假,便由冷到热。冷子兴就是‘冷自兴’,由冷而兴。”似乎恰恰弄反了贾府的兴衰轨迹。
其实,此名当来自《百家姓》。《百家姓》每四字一句,并隔句押韵,颇类四言诗的体制。“冷”字所在的一“联”上句是“冷訾辛阚”,前三字与“冷子兴”的发音几乎全同——稍有小异的是“辛”与“兴”字,一为前鼻音,一为后鼻音,不过,作者生于南京并在此长大,其地方言本就不分前后鼻音。这一点我们从作品中也可看出,如作者为秦可卿拟姓为“秦”,即暗寓“情”字;其弟名秦钟,甲戌本批语即云“设云‘情种’”,以“秦”寓“情”,即可证实他或不分前后鼻音,或者虽能分辨,但在书中设置影射时有意忽略二音的差别。
从以上推论即可看出,作者先确定了此人是一个“冷眼旁观”者,故定其姓“冷”,然后顺手在《百家姓》“冷”字后摘了二字为名;而且,“阚,望也”,将其字隐于“冷子兴”之后,更合“冷眼旁观”之意。此外,这一句对古代文人而言,可能还别有意味,傅憎享先生曾说“儿童读蒙经常戏改《百家姓》‘冷訾辛阚’句为‘冷在心坎’”,王充闾先生曾提及袁阔成讲曹操杀孔融一事时说:“这一下,可就‘冷訾辛阚’(《百家姓》里一句话,谐音冷刺心坎),扎到痛处了。”则曹雪芹以此为名,自然不免有“冷在心坎”之微意。总之,这种利用方式最简单直接,但在论证二者关系时却也最确凿可靠。
我们再来看一个类似的例子。比如袭人姓花,因其名从陆游诗句出,小说多次拈出此点,故为读者所熟知。第十九回写宝玉到袭人家去,袭人之兄长出迎,其人名花自芳,脂评即云“随姓成名,随手成文”,似乎是说花有芳香,故随姓成名。至张新之则大发议论,云:“‘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犹发旧时花’,又‘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花自芳名义也,隐照袭人终局。”有些求之过深。其实这个名字也是由姓而来,只不过中间的关联不是诗句,而是《百家姓》“苗凤花方”一句——因姓“花”便随姓再以“方”为名了。这在《红楼梦》中甚至还有一个“反命题”,就是伶官中的芳官,此人在第六十三回怡红夜宴时才说“我也姓花”,则其姓反倒是由名中的“芳”字派生而来。当然,这两个“芳”都有草字头,与《百家姓》并不全同。就芳官来说,十二伶官之名均带草字头,故不必说;花自芳则或恐用“方”过于直观故稍加修饰。不过,我们还可找到更确切的例子来为这二处做援证:在第二十四回修建大观园时,提及有一个花儿匠,就恰恰姓“方”。另外,模仿《红楼梦》的《镜花缘》中也有一个女子名为“花再芳”,或是李汝珍从这里这个“花自芳”得到的灵感。
清·佚名《怡红夜宴图》,国家博物馆藏
从这几个例子看,作者为人物拟了姓,就干脆以《百家姓》此姓之下的某些字为名了。
还有一个例子本当属下节,但最终仍归于“随姓成名”,故在此讨论。我们先来看甄士隐的名字,这当然是从作者声称要将“真事隐去”,故以谐音之法所拟,所以他姓“甄”。同时介绍他妻子的时候说“嫡妻封氏”,甲戌本在“封”字侧批云“风,因风俗来”,当指从后文封氏之父名“封肃”而来,因为彼处甲戌本之批指其名为“风俗”之谐音。张新之又进一步猜测,说“封,风也,风无形质;又秘也,有秘而不宣之意”。其实,封氏的姓是因“甄”字关联派生出来的,因为在《百家姓》中,含“甄”字的一句是“甄曲家封”,作者既给了士隐“甄”姓,便从这句之末拿出“封”字来给他妻子。由此我们也可看到,脂砚斋等以“风俗”释“封肃”之名虽在学界已成定论,然其理路或当重新梳理。因为这个名字仍当是从“甄曲家封”来——“家封”即家资富饶之意,作者因此而联系到“素封之家”,又将“素封”二字颠倒,并用同音字替换而成“封肃”之名。当然,根据本回“十里街”“仁清巷”之隐“势利”与“人情”,娇杏、霍启之言“侥幸”“祸起”等套路,加上封肃为“大如州人氏”,脂批云其“托言大概如此之风俗也”,则作者或亦有以“封肃”谐音“风俗”之意,但这并非此名最初之来历,只能是作者触处生春的锦上添花罢了。因此脂砚斋与张新之的评批也可以算正确,却只能算“歪打”而“正着”。
二 连类而及
《红楼梦》中的一些姓氏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关系,但如果我们把这些姓氏还原到《百家姓》中,就会发现,它们或许是曹雪芹连类而及的产物。
有些关联比较简单。比如第七回,特笔写了宁府的焦大。张新之说:“‘焦’乃既烧之馀,‘大’则一人而已,见黑暗地狱中忽得一炬,恃有此一人而已,是从柳湘莲口中‘石狮子’互勘出来的。”此处之评与第五十三回评乌进孝颇可映照:“此特提‘孝’字也。乌鸟之私,人人知之,至村名黑山,人则以为从乌字生发,涉笔成趣而已,殊不知大道存焉……盖写珍、蓉诸人一切事迹,正如一座黑暗地狱,而归重却在‘孝’字。”对焦大、乌进孝二人颇为推重,以其为“黑暗地狱”之火炬。事实上,此二人之姓氏来自《百家姓》关联语句“乌焦巴弓”:二人都是宁府仆人,年龄或也相近;乌进孝是黑山村的庄头,而凤姐也曾给尤氏出主意说“有这样的,何不打发他远远的庄子上去就完了”,则焦大结局或与乌进孝相同。则此二人之姓,同出一源,亦不为无因。
有的关联则较为零散,但合起来看也可知曹雪芹的思路。如第十四回秦可卿葬礼上来送殡的,先是与宁、荣二公合称八公的另外六家,接下来“更有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馀者锦乡侯公子韩奇,神威将军公子冯紫英,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两个郡王之孙没有具体的姓名,史鼎为四大家族中史家之人,都可暂且不论。剩下的人中,绝大部分在《红楼梦》中仅出现这一次,那么作者会如何给他们安排姓名呢?我们先从连举的谢鲸和戚建辉来看,便是从《百家姓》中顺手抽出的,因为《百家姓》中有“戚谢邹喻”一句——我很怀疑《百家姓》把“戚”“谢”二姓连在一起,是暗中借用《千字文》“戚谢欢招”的成句,以便互不相关的姓字连起来尽量能产生一些意义以便记忆。因此,这两个字的关联对古人而言应该是很熟悉的。当然,曹雪芹为了让这两个姓的来源不那么明显,故意让二人颠倒了一下顺序。
那么除了这两位之外,其他人的姓氏是否与《百家姓》有关呢?答案是肯定的。《百家姓》第二“联”是“冯陈褚卫,蒋沈韩杨”,因为比较靠前,所以大家都还算熟悉。我们看前文所举的这一批人中,蒋子宁、韩奇、冯紫英、卫若兰四人之姓全出此联,这个比例已经很大了。但还不止于此:脂批有一条说“前回倪二、紫英、湘莲、玉菡四样侠文皆得传真写照之笔,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无稿,叹叹”,则冯紫英、卫若兰以及姓蒋的蒋玉函均在所谓的“侠文”之中,他们的姓也同出于此联,这自然不是巧合。此外,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挖掘“侠文”中人。第二十六回薛蟠把宝玉诳出来聚会,冯紫英也来了,“薛蟠见他面上有些青伤,便笑道:‘这脸上又和谁挥拳的?挂了幌子了。’冯紫英笑道:‘从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我就记了再不怄气,如何又挥拳?这个脸上,是前日打围,在铁网山教兔鹘捎一翅膀。’宝玉道:‘几时的话?’紫英道:‘三月二十八日去的,前儿也就回来了。’宝玉道:‘怪道前儿初三四儿,我在沈世兄家赴席不见你呢。’”宝玉说的“沈世兄”在作品中再未出现,但放在这里说,也当属“侠文”——前及“侠文”的脂批,甲戌本放在回首,但庚辰本则为此段文字之眉批。则又多一位姓沈之人。甚至,前所云八公之中的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后文贾政赏菊宝玉作诗得其礼物的杨侍郎,可能都是“侠文”中人。如此一来,这八个姓中,也只有“褚”姓实在太特别而未用,其馀七个都用到了,这自然是作者比照《百家姓》特意安排的结果。
前边说的是《百家姓》的第二联,那中国人最熟悉的第一联“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呢?可能作者觉得这八个姓实在太扎眼,除了四大家庭的王家与李纨之外,在有存在感的人物身上几乎都没有使用过——有趣的是,这个判断的反命题是成立的,在存在感不强的人物身上,作者竟然成套使用了。
比如《红楼梦》中的嬷嬷们。在宝黛初会时,黛玉就带了一个王嬷嬷,而宝玉的则是李嬷嬷,后文中提到贾琏的奶妈是赵嬷嬷。作品第六十二回宝玉生日时,写他“复出二门,至李、赵、张、王四个奶妈家让了一回方进来”,表明宝玉其实有四个奶妈,而且恰恰分别姓中国四大姓李、赵、张、王(可惜“张”姓不在《百家姓》第一联中);不仅如此,第五十二回还写了宝玉的“奶兄李贵和王荣、张若锦、赵亦华”,这句话中的“奶兄”可以只修饰“李贵”,证明李贵是李嬷嬷的儿子,但也可以贯通到后三个人——根据第六十二回的说法,第二种可能性更大。这一节除此四人外,还继续写了周瑞和钱启——前八姓中已经有五姓了。
我们还可以继续找。第七回写“可巧银库房的总领名唤吴新登”,为什么要用“可巧”二字呢?甲戌本批语点出其中奥妙:“妙!盖云无星戥也。”与彼同行者一“买办名唤钱华”,甲戌本夹批说:“亦钱开花之意。随事生情,因情得文。”这个解释还可再议,个人以为反过来即“花钱”之意也。总之,这里又补上了“吴”“钱”二姓,还涉笔成趣。
如果把视野放到下人中去,会发现荣府的管家中有宝玉挨打时来看望的郑好时媳妇,抄捡大观园时兴风作浪的王善保家的以及协助者吴兴家的、郑华家的,凤姐协理宁国府时来宁府汇报家务的王兴媳妇,等等。
如果把视野移出贾府,也能看到相似的情况。比如史湘云的奶娘是周妈。在写元妃省亲时,给皇帝虚陪了两个妃子,一个是周贵人,一个是吴贵妃——宋人王明清《玉照新志》认为《百家姓》为宋初“钱氏有国时小民所著”,故云“周、吴、郑、王,皆武肃而下后妃”,此处二妃分别姓周姓吴,或为作者仿拟《百家姓》之原意。其他的户部堂官老赵(贾珍为子谋龙禁尉时收钱者)、李衙内(欲强娶张金哥者)、赵侍郎(清虚观打醮时送礼者)、李员外(因宝玉作赏菊诗送礼者)、王君效、王太医(二位太医)、王道士(胡诌妒妇方者)等,不一而足。总之,对于那些不重要但必须提一句的人,曹雪芹基本上都用这些最重要的姓来分派。不过,《百家姓》首联八字中,有七字在《红楼梦》不重要的人物中出现都不少于两次,只有一个仅出现一次,就是那位中山狼孙绍祖。
清虚观打醮图
三 “连类不及”的隐秘
前文讨论了《百家姓》的第二联和第一联,其实,第三联似乎更值得讨论,因为在爬梳的过程中,竟然发现了意外的秘密。
我们先看一下秦可卿,她的姓前文已提及,作者是用来谐音“情”的,似乎也没更多可说的。第二十九回清虚观打醮时,作者写“只见贾珍、贾蓉的妻子婆媳两个来了”,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贾珍、贾蓉的妻子——也是婆媳的两个人一起来了,字面上理解没问题,但情理上还有疑义:秦可卿在第十三回时便“死封龙禁尉”了,这里怎么又冒出一个贾蓉的妻子呢?如果不是作者笔误,就肯定是贾蓉续了弦。到了第五十八回,有老太妃薨逝,“贾母、邢、王、尤、许婆媳祖孙等皆每日入朝随祭”,这里举了五人,其中的许氏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此人应该相当重要,因为作品说得很清楚“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许氏能入朝,证明有诰命在身,又排序在尤氏之后,则只能是宁府长孙贾蓉之妻——所谓“秦可卿死封龙禁尉”并非秦氏封龙禁尉,而是她的丈夫贾蓉买此五品官,使秦氏丧礼好看而已,那么贾蓉续娶之后,新妇自然亦有诰命。据此可以肯定前云清虚观打醮时的论述并非笔误,只是作者将贾蓉续娶一事隐匿在《红楼梦》情节的冰山之下了,再据此回又可知其人姓许。婆媳三人的姓恰用了《百家姓》第三联上句中的三个字,这当然是作者的有意设定。
虽然我们一直试图证实《红楼梦》人物命名与《百家姓》之间的对应关系,但这一发现的意义却并不在此,因为这一句有四个字“朱秦尤许”,曹雪芹为宁府婆媳三人所拟之姓恰恰意味深长地漏掉了第一个字,这个字恰恰是明朝国姓——整部《红楼梦》中,除了第七十二回突然出现一个官媒婆朱大娘之外,如此众多的人物,竟然没有一个姓朱的。那么,这是否只是巧合呢?贾府分为宁、荣二府,而当时之江宁府(即今之南京)即可以“宁”代称。南京作为胜朝之故都,在清初便颇涉忌讳,其时之人尤喜吟咏金陵,即多寓凭吊前明之微意。通观《红楼梦》一书,作者的设定似乎确有此意:他首先为贾府虚陪一个完全一样的老家在“石头城”,又在江南老家与神京均为荣府虚陪一个兄弟之府,称之为“宁”,还把自己的书也无巧不巧地命名为“石头记”——如果说这些都是巧合,也确实未免太巧了。这一点,后世的抄录及刊刻者可能有所察觉。所以,戚本将其删改为“贾母、邢夫人、尤氏婆媳祖孙”,为把许氏不引人瞩目地拿掉,还搭上一个王夫人,而程本则直接删为“贾母婆媳祖孙等”,只留下贾母一人领衔。仅从文本上看,这种删改毫无意义,但戚本与程本之所以愿意费功费力,只能认为他们想通过抹去“许氏”,从而拆散“秦尤许”这个易引人入索隐之途的组合。
——本文刊于《文史知识》2021年第11期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