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系列为北京青年报 “《天天副刊》问卷 ”第二季
本卷主题:清明,我们应该如何理解纪念、死亡与生命?
出题方:《天天副刊》编辑部
本期答题人:南禅 资深媒体人、文学爱好者、业余写手
01
各地、各家清明节的习俗不同,仪式氛围也不同,或哀伤、或平和,或肃穆,或热闹……您个人比较认同的纪念方式是?
答:略
02
聊聊对您影响最大的一次送别生命的经历?
答:送别父亲,经历了全过程。从心脏复苏手术抢救时握住他的手,到那只手啪的一松,在我手掌上摊开,父亲终于摆脱了多年的病苦,我这才想起来还什么都没准备呢,赶紧跑到医院外面的小店去买寿衣。男士的款式很少,几乎没有挑选余地,颜色也都难看。挑了套深棕色,亮面的,好像花了三百多,具体数额记不清了。跟家人一道帮他换上,身体已经有点发僵,但还好。因为是夏天,去殡仪馆特别地赶,一穿好寿衣,立马拉着就往殡仪馆送,一家人跪在路边呜呜地哭,只有我大喊一声“老爸走好”……
追悼会上,注意到自己匆匆忙忙选的那套寿衣,恨不得有地缝让我钻进去。穿在父亲身上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还配了一顶地主式的瓜皮小帽,跟他方头大脸的脸型极不相配,简直了!
所以我一直有个观点,人应该早一点拍好遗照,早一点买好寿衣,这事儿可马虎不得。
03
如果您身边曾有某个生命的逝去让您久久无法释怀,您是如何自我疗愈的?
答:我有一个朋友,妇癌晚期转肝,请了名医,但据她说“做手术的时候落了一块纱布在肚子里”,就挺倒霉的,她是我见过最有活力的人。刚打完化疗就能开着车子到处跑,从ABC开始学外语,上一对一的外教课,梦想有朝一日自驾车沿着国境线走一趟。她很少联络我,倒是我逢年过节就给她发信息,见面一待就是一整天。去年元旦发信息还回呢,过年没回,可能不在了,我想,心里永远会给她留一个位置的,她是像灯塔一样照亮过我的人。
尽情活过的人,死不死其实都奈何不了她(他)。
04
假如面对孩子,您将如何回答“什么是死亡?”这样的问题?
答:从没跟孩子讨论过这个话题。死亡说重了不行,会吓着他们,说轻了也不妥,容易让人产生轻生的念头,觉得既然活着那么艰难,那要不死一死吧?想不明白的东西宁可不说,也不能妄说。
如果有孩子非要问,推荐他们去看《红楼梦》。人生要靠自己去悟,去体认,别人无法越俎代庖。
05
关于生与死,请推荐一部对您最有启发的书籍或影视作品,理由是?
答:《罗马》,导演阿方索·卡隆。有一次做大手术,躺在病床上用手机看的,黑白摄影特有的隽永、珍珠般的微光,像记忆中温馨的一幕幕,每一个镜头都沁人心脾。当不会游泳的年轻女佣冲进大海里去救溺水的孩子,我的眼泪也像决堤的海水一样,泛滥得都快看不清画面了。特别疗愈,舒服极了。
当然,它可能正好迎合了那时候的我,一个小“资产阶级”,处于困顿中,极度渴望无私的、高尚的照料者。
06
或早或晚,人人都将面对疾病、衰老、失能、终点,在您看来,有什么方式和办法可以面对“死亡恐惧”?
答:对死亡的恐惧,其实是一种极致的生命体验,自有其认识论价值,但不能因此老是沉湎在死亡的臆想里,活在对它的恐惧中。常跟人诉苦,增加别人的烦恼,则殊为不智,也不体面。
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转移焦虑,对我可行,对别人不一定合适。那就是多读历史,读过去的经典,多接触故去亲友留下的东西,在意识中建立一个能量场,我称之为“过去一切的集散地”,等你完成此生,到那边去和他们集合,都聊啥呀?里面高朋满座,都是你有备而来下过一番功夫的,跟什么鲁迅、托尔斯泰,坐而论道,多美呀!跟亲朋好友,可聊的更多了。想想挺期待的。
在意识的彼岸先打下个桩子,到时候不怕就地抛锚。
07
开个脑洞:如果您是自己一生故事的编剧,会如何设计这个故事的终局?
答:我的终局前一个问题已经回答了。灵魂可以马上飞去集散地,参加“过去一切”的嘉年华会,肉身则按照常规处理就好,扔进炉子,化为灰烬,人世间的一切从此与我无关。
08
假如今生到此,您认为自己哪三项是最得意、“无愧此生”的?余生往后,您最想实现的、能体现您人生价值的个人梦想又是哪几项?
答:最得意的,舍得大手大脚花钱,出去玩能把银行卡刷爆了,花到帐上只剩下几十块钱,没亏得过自己;
感兴趣的事物舍得花时间和精力,倾尽全力、不管不顾,好像也只有这两项。
我以前总想着努力做成点什么,“事在人为”,成名也好,成家也好,发财也好,总之是被别人认可,被自己认可。余生不再给自己套上这样的重轭,凡事不要想着“实现”二字,所有的坚持和努力不一定非要变现,就是单纯的喜欢而已。
甚至可以改掉爱努力的毛病,少努力,少精进,做点无为之事,比如看看花,扫扫地之类。
余生最想做的是多读点书,来不及读的赶紧读起来,喜欢的再复习一遍,全天下的作家们关在我的书柜里,“苦秦久矣”。这个理想局部很容易实现,看一本是一本,但总体上太难实现了。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