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早些时候，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宣布与俄国头牌女高音安娜·涅特列布科断绝关系，并将她下个月在普契尼歌剧《图兰朵》中的角色转授四十六岁的乌克兰女高音柳德米拉·莫纳斯特尔斯卡。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俄国古典音乐家，如六十八岁的指挥家瓦列里·格尔吉耶夫和二十岁的钢琴家亚历山大·马洛费耶夫，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他们与欧洲和北美众多乐团、剧院和音乐节订立的演出合约。

俄国女高音安娜·涅特列布科2009年2月在大都会歌剧院主演多尼采蒂的歌剧《拉美莫尔的露琪亚》。图片：大都会

大规模封杀俄国艺术家的做法在国际文化界引起了许多针锋相对的争论。《纽约人》杂志3月17日以《古典音乐的铁幕》为题，刊登了对密歇根大学助理历史学副教授基拉·瑟曼（Kira Thurman）和麻省理工学院音乐学副教授埃米莉·里士满· 波洛克（Emily Richmond Pollock）所做的长篇采访。

瑟曼指出，争论之所以集中在古典音乐领域，部分原因在于，十九世纪以来就有一种信念：古典音乐的目的是教化，不像流行音乐是为了赚钱。

波洛克说，说到古典音乐在美国的位置，存在着一种有趣的焦虑。“这与美国人有时对自己其实不是欧洲人的自卑感有关，可我们主要的交响乐团演奏的大多数曲目又都来自欧洲。”这种焦虑的主因是美国的民族主义。因此，当某些艺术家对美国的机构非常重要时，感觉就像一种损失。涅特列布科近二十年里的每一季都是大都会歌剧院的明星，为它赢得了大量的文化资本，大都会也获益于俄国艺术家的影响。可现在他们放弃了。“我不赞成禁止俄国人上台。过去几个星期做事的方式太糟糕了。”她说，“但作为历史学家，我也很不愿意说，我们否认这些事有政治作用就能让事情变好，因为它们总是有政治作用的。”

波洛克又说，她愿意站出来反对黑名单，反对那种让黑名单看上去像是解决问题的合理办法的民族主义。不过，虽然黑名单不好，但我们决定谁能上白名单的体系也不完全是政治中立的。

“我们所有人都受到压力，要对某些时事或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发表意见。”波洛克说，“这是个非常有趣的文化现象，超出了乌克兰的范畴。”这一方面与社交媒体有关，另一方面也与我们迫使企业和机构在政治上站队有关，否则他们大概什么队也不站，不站队显然更容易。

瑟曼提到，有位名叫克里斯托弗·斯莫尔（Christopher Small）的音乐学家写过一本很棒的书，叫做《音了个乐》（Mu⁃sicking）。书中认为，不存在音乐这种东西，唯一存在的是从事音乐的表演者。所以呢，音乐总是完全依赖表演者来表演。斯莫尔还更进一步，认为音乐完全是表演者。不存在客观的音乐作品。表演者表演什么，音乐就是什么。

但她警告说，通过翻旧账和强迫表态，给所谓的作恶者、受害者和旁观者划成份，进而对艺术家执行封杀和放行的做法，也许会把我们带往不同的方向，打开一个巨大的潘多拉匣子。

文/康慨

来源/中华读书报

编辑/贺梦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