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令人目盲”,用这句话形容今天京剧的处境,最恰当不过了。
首先在艺术创作上,到底什么是好的艺术,京剧的艺术标准是什么,这原本不应该是问题的问题,现在反而“乱”了。
京剧的发音不是以“湖广音中州韵”为主吗?可是现在唱念“倒字”不说,甚至连梆子味儿、落子味儿的京剧似乎都成了正根儿,成了特色,按照京剧艺术规律演出的,反而不如“梆派”、“落派”京剧业余表演艺术家—— “其实,王珮瑜的水平也挺高的,跟某某(一位相声演员)的水平差不多”,类似这样的观点或者评论充斥在众多自媒体营销号和“水军”里。
这叫打破艺术规律还是违背艺术规律,艺术的标准是否可以模糊,对艺术的评判是否可以肆意?一句话,艺术,是否就可以任由混淆视听,坚守艺术规律者是否就是顽固不化、冥顽不灵?在今天,这似乎是令人目盲的。
这种“目盲”就又跟另外一件令人目盲的事有关了。
京剧,这样的传统艺术需要市场和流量,但市场好的、流量好的演出,就一定是好的艺术吗?有人特别习惯说京剧是角的艺术,观众看戏就是来看角的。但京剧需要的角儿是什么角儿呢?说相声的,还是演电影的,又或者演小品的?过去观众看戏,确实看角儿,例如看梅兰芳、看马连良,但他们唱戏也是梆子味或者“大口落子”味儿的吗?京剧需要的市场和流量的基础是什么?
但话说回来,确实有很多外行的角儿来演京剧或者折腾京剧,而我们的那些京剧的角儿们呢?于是,这又牵扯到第三个令人目盲的问题了。舞台上,总是那些熟悉的艺术家,从年轻的时候到现在,他们成为了老艺术家。可是那些“半大”的角儿们呢?
作为一名戏曲爱好者,这些问题最终都会归纳到一个问题上——长此以往,我们的青年演员将怎么培养,我们的京剧的未来希望何在?
好在最近看了“金秋优秀青年京剧演员展演”,让我这样痴迷于戏的爱好者看到了些许的希望。这是北京市戏曲艺术发展基金会主办的,演出的是北京京剧院的一众青年演员,其中有的主演不过二十出头。
这些青年演员的上演的剧目都是骨子老戏,耳熟能详,如《伍子胥》《玉堂春》《二进宫》等,也很少有所谓的创新,整体下来,这些演员的舞台表演简单的说就两个字——规矩。
丁一鸣演的《玉堂春》
例如丁一鸣的《玉堂春》。
但凡喜欢京剧的人谁没看过《玉堂春》呢?又有多少观众不知道“苏三起解”的故事呢?这样一出“大悲大喜”的骨子戏,唱段多且长,唱腔丰富,板式齐全,考验的便是演员的功底。丁一鸣,艺宗“张派”,嗓音高亮,扮相俊美,在台上没有搔首弄姿,没有卖弄嗓音,她演的就是一位在生活上和感情上遇到重大挫折的封建社会底层妇女,一戳一站,一哭一跪,有凄苦、有沧桑、有愤懑……所有的表演都在程式之中,又由程式入人物。
至于演唱,虽然还有稚嫩之处,但嗓音与情感自然融合,到高音处,亦是动情时,并没有廉价“要好”的弊病。
看到这个苏三,以及后几天的诸位演员的表演,虽然戏都非常熟悉了,但是心生感动,说起原因很简单,就是他们让我看到了京剧的“规矩”之美、“低调”之美,让我感受到了一众热爱京剧的青年人,在舞台上,默默地拨开迷雾,寻找一条脚踏实地的适合自己的艺术发展之路。
而在这条没有喧嚣的看似寂寞的道路上,我也看到了李崇善、薛亚萍、温如华、杜镇杰、张慧芳等等艺术家的身影,他们或作为师父或作为长辈又或作为前辈,对青年人的教育和扶持,他们不会空喊着“拯救京剧”的口号,也不会把自己封为“角”,他们只是默默的输出自己的经验,提携那些京剧的未来人才。
老一辈的艺术家,给予京剧的是积淀,“丁一鸣”们给予京剧的是希望——“厚积薄发”是京剧乃至其他传统艺术发展的根本。
“五色”不会令人目盲,令人目盲的,其实是我们自己罢了。
文/水满则溢
摄影/孙觉非
编辑/弓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