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评|《金中都》凝视历史洪流中的复杂灵魂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5-12-25 07:20

近日,国家大剧院原创话剧《金中都》迎来首轮演出,“北京建都三部曲”系列以该剧为起点徐徐展开。它将目光投向北京城发展的关键时刻——金代迁都;以戏剧的炬火,照亮那段在史册中沉睡的肇始岁月,重述一座都城从北地烽烟中崛起的史诗历程。

话剧《金中都》

比众叛更痛的是亲离

观话剧《金中都》,最动人心魄的莫过于完颜亮对爱妃挞兰说的那句:“我这不是众叛,是亲离。”这句看似简单的辩白,道尽了这位历史人物在权力与理想之间的无尽孤独。这句话也可看作是这部剧的戏眼——最终完颜亮还是死于叛军之手。

当挞兰忧心忡忡地说出“我不想看你众叛亲离”时,她担忧的是他的安危;而完颜亮的纠正,则瞬间将矛盾从外部敌对转向了内心最柔软的地带,也是最残酷的撕裂——那些曾经最亲近、最应理解他的人,恰恰成了他宏图霸业最坚决的反对者。

姑母兀鲁以祖制相逼,挚友阿鲁补在狱中与他决裂。而挞兰,这个他深爱的女子,最终也因道义难全而自戕。这句台词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完颜亮悲剧的核心:他的孤独并非源于无人追随,而是源于他最珍视的情感联结在理想面前逐一崩塌断裂。

这部剧作的叙事,正是建立在许多个这样精微而富有张力的细节之上。编剧熊召政并未将完颜亮简单塑造成一个穷兵黩武的暴君,而是深入其内心,展现了一个既怀揣“万里车书一混同”的理想,又不得不背负“弑君焚城”骂名的复杂灵魂,这是一个充满野心的男人攀爬权力巅峰的悲歌。

决绝与暴烈下深藏着孤独

导演王瑞摒弃了繁复华丽的舞美堆砌,采用极简而写意的视觉语言。移动的立体框架结构象征都城变迁,意象化的宫阙景片,在苍茫音乐的映衬下勾勒出文明迁徙的壮阔诗境。尤其“焚毁旧都”一场,铺天盖地的烈焰并非依靠实景,而是通过极具压迫感的灯光营造出来,将完颜亮那种焚尽过去、开创未来的决绝与暴烈渲染得淋漓尽致。这种视觉和手法上的克制,反而将观众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演员的表演和人物命运的流转上,让历史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而成了可感可触的生命体验。

祖永宸饰演的完颜亮是全剧的灵魂。他不仅演出了君主的雄才大略与阴鸷暴戾,更刻画出其深藏于下的、艺术家般的烂漫与改革者的孤独。当他面对姑母兀鲁的强势与挚友的背离时,那种被亲情与友情抛弃的脆弱感,与他推行汉化、迁都燕京的坚定意志形成了巨大反差。萨日娜饰演的兀鲁如同深沉的大地,代表了传统与血脉的牵绊,她与完颜亮的每一次对峙,都是两种价值观、两种命运的激烈碰撞。

挞兰这个角色是全剧一抹温柔的亮色,她的悲剧在于被置于丈夫的宏图与养育之恩的夹缝中。她请求完颜亮赐其“不流血而死”,只因相信魂灵藏于血液,盼能留住魂魄去实现同看庐山的诺言。这一笔充满了东方宿命式的凄美,将个体情感在历史洪流下的无奈与牺牲刻画得入木三分。正是这些有血有肉的角色,共同支撑起了这段权力、理想与文明阵痛构成的史诗。

乐景写哀道出历史深邃

剧终时分,完颜亮虽殒命于南征途中,但他留下的金中都城却成为不朽丰碑。那段跨越生死的灵魂独白,让他仿佛从历史尘埃中站起,不再是帝王,而是一个孤独的理想主义者,质问着世人与历史。而结尾处,当极具民族特色的欢快歌舞取代悲情登场,更以一种“乐景写哀”的反差感,道出了历史的深邃:帝王的霸业终成空,而百姓的生生不息与文明的交融进程,才是永恒的底色。

《金中都》没有停留在简单的是非评判,而是以一种宏大而慈悲的凝视,让我们看到无论是焚毁旧梦的完颜亮,还是守护祖灵的兀鲁,他们都是文明长卷上不可或缺的笔触。这部剧作,不仅追溯了北京建都之始,更让我们深刻体会到,推动历史前进的抉择,其背后往往交织着个人的巨大痛苦与牺牲。而这座城市的基石下,埋藏着的正是千年前的野心、孤独与热血。 

(王诤)

摄影/王小京

编辑/汪浩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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