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对人工智能（AI）的“碎片化”监管正在阻碍自身的发展？

近日，社交平台Facebook母公司Meta首席执行官（CEO）扎克伯格和爱立信总裁兼CEO鲍毅康（Börje Ekholm）等近50位公司高管、研究人员和行业机构联名致信欧盟称：“由于监管决策不一致，欧洲在人工智能时代面临进一步落后的风险。”

“这封公开信并非旨在挑战新颁布的欧盟《人工智能法案》。”英国品诚梅森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劳尔(Nils Rauer) 表示：“关注的焦点在于数据。每个基于人工智能的应用程序都需要充分访问数据。这从模型的训练开始，并贯穿产品的整个生命周期。”

已经生效6年多的欧盟《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在联名信中成为“众矢之的”。联名信称，如果要投资数百亿欧元为欧洲公民打造生成式人工智能，公司和机构需要一套明确且在应用上始终如一的规则，并允许他们使用欧洲数据。

中央财经大学国际经济与贸易学院副教授张龙天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欧盟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等监管政策对数据隐私和安全提供了重要保护，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企业的合规成本，抑制了创新活力。他进一步解释：“尤其是在人工智能等新兴技术领域，数据的自由流动是推动技术进步的关键因素，欧盟的重监管环境可能导致科技企业面临更多限制，进而降低竞争力。”

GDPR成“众矢之的”

GDPR要求数据处理者在征得数据主体的明确同意后才可以使用数据，并且进行匿名化处理，对成员国向第三国的数据跨境传输机制有明确规定，而违规的处罚金额高达2000万欧元或企业全球年营业额的4%，二者取较高值。

Meta和亚马逊等科技巨头曾因违反GDPR将欧盟用户数据传输到美国，而面临上亿欧元的罚单。

咨询公司Berkeley Research Group董事埃文斯（David S. Evans）今年5月发表的研究表示，为了满足GDPR的要求，与美国同类企业相比，欧盟企业的数据存储量减少26%，数据处理量减少15%。对企业来说，平均数据成本增加20%。

签署者们表示，欧盟近年来，在监管上的决策变得“碎片化”和“难以预测”，并称由于欧盟数据保护机构（DPA）的干预，哪些数据可被用于AI模型训练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

“这意味着在其基础上构建的下一代开源人工智能模型以及产品和服务将不会理解或反映欧洲的知识、文化或语言。”他们称。

此前，出于对数据使用合规风险的担忧，包括协调这封信的Meta在内的多个科技巨头宣布推迟人工智能产品进入欧洲市场。

今年5月，Meta宣布将使用欧盟和英国用户在Instagram和Facebook上的公开内容训练AI的计划。非营利组织欧洲数字权利中心（NOYB）当即向11个欧盟成员国分别发起投诉，请求启动紧急程序。随后，应爱尔兰、英国、挪威等多国监管机构的要求，Meta宣布暂停这一计划，并推迟在欧洲推出自己的大模型Meta AI。

近期，X也因同样的理由宣布暂停使用欧洲用户的数据训练Grok，并有可能面临罚款。此外，苹果6月宣布暂时不对欧盟市场推出包括Apple Intelligence在内的三项新AI技术。谷歌去年也推迟在欧盟推出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Bard。

张龙天认为，信中表态在短期内对欧盟政策的制定影响可能有限。他解释称，欧盟的政策制定过程复杂且缓慢，涉及多个成员国、利益团体以及立法机构之间的协调。不同的利益诉求和优先事项，使得欧盟难以迅速调整现有的政策框架。此外，欧盟内部的监管协调也常常面临挑战，各成员国在具体政策执行上存在差异，这进一步延缓了政策调整的进程。

目前在人工智能上，欧盟成员国之间的发展并不均衡。法国和德国集中了Aleph Alpha、DeepL、Mistral AI、Hugging Face等一批欧盟内最有前途的人工智能初创公司。欧洲审计院（ECA）5月发布的报告也显示，上述两国对人工智能投资规模也是最大的，而有四个欧盟国家仍未宣布任何人工智能战略。

转道伦敦？

在公开信中，签署者们还发出警告：“与其他地区相比，欧洲的竞争力和创新能力已经下降。”

根据全球上市公司市值排行网CompaniesMarketCap，全球市值最高的50家互联网公司中，中美共占39家，欧洲只有瑞典的Spotify上榜。佛罗伦萨欧洲大学学院教授佩蒂特（Nicolas Petit）曾表示，自互联网诞生以来，欧洲完全没有“超级明星公司”。代表欧洲科技行业的集团Digital Europe 4月份表示，目前全球人工智能独角兽中只有3%来自欧盟成员国。

与欧盟加强监管的做法有所不同，此前英国政府对人工智能监管采取了一种轻触式、基于原则、“支持创新”的方法。

在去年11月举办的首届全球人工智能安全峰会上，时任英国首相苏纳克称：“英国的答案是不急于监管”，并表示“我们会一直鼓励创新，而不是扼杀创新。”

根据风投公司Accel的研究，伦敦已是欧洲最大的生成人工智能中心，拥有欧洲近30%的新兴初创企业。微软和Salesforce等公司也在今年宣布要在伦敦开设新的人工智能中心。

对此，张龙天称：“伦敦作为欧洲的金融科技和创新枢纽，拥有强大的学术和技术资源，这为企业的研发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同时，这些企业的投入也会吸引更多高技能人才进入欧洲市场，促进知识共享和技术转移。”

Meta近期也宣布在英国恢复使用成年用户在Facebook和Instagram上分享的公开内容训练Meta AI，以确保它能反映英国文化、历史和习语。

不过，由英国新首相斯塔默领导的新一届工党政府表示将寻求制定适当的立法，对那些致力于开发“最强大的人工智能模型”的人提出要求。而出于削减成本的压力，上一届保守党政府制定的一项价值13亿英镑的人工智能投资计划已被取消。

品诚梅森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戴夫斯（Cerys Wyn Davies）也表示：“企业需要法律确定性和安全性。这些是投资现代技术开发的先决条件。”

编辑/樊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