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申城依然暑气蒸腾,国内外名家齐聚上海书展,带来一场场文学盛宴。与此同时,一批新锐青年作家也在这个夏天向我们阔步走来。8月16日下午,90后作家、青年学者顾文艳携全新小说集《一跃而下》来到茑屋书店,与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金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相宜,以及《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方岩一起,畅谈当代青年写作以及世界青年的“精神搁浅”,活动现场更有复旦大学德语系教授李双志惊喜出席。8月19日晚,顾文艳与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作家王宏图,《上海文学》杂志副主编、评论家来颖燕做客思南文学之家,继续畅聊“新锐文学”。两场活动均有多位小说原型人物到场,气氛热烈活泼。
《一跃而下》是顾文艳的全新作品,由浙江文艺出版社·KEY-可以文化出版。小说集收录五部锐气中短篇,围绕消费主义、社交网络、亲密关系、代际冲突、集体创伤等主题,探讨在全球化语境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面对急剧翻涌的新浪潮,如何重构精神生活的边界。
作者:顾文艳;出版方:浙江文艺出版社·KEY-可以文化
“她的才华不会拘守于任何领域中”
“文艳是一个有着良好国际教育背景的青年学者。”这是方岩对于顾文艳的初印象,“后来我才知道,她的文学创作生涯很早就开始了,但多年的求学经历让她的小说写作暂时中断。”而金理则对顾文艳“铁人三项运动员”的身份和她在不同领域之间跨界的经历印象深刻:“文艳这次给我们贡献这本小说集我是不奇怪的,因为我早就知道她的才华不太能够拘守于任何领域当中,她一定会在创作上继续她此前的缘分。”王宏图表示,他很佩服顾文艳能在写作、学术研究、体育训练三者间保持平衡。“世界上没有比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这两个东西相距更为遥远的了。我们不能把多重身份视为一种常态,实际上这是很少有的。”
相宜同样被顾文艳作品中漫溢的生命能量感染:“文艳的野心在于她敢和自己较劲。每一篇小说都通向那个她觉得被灰色的阴影笼罩的自我;文艳的自由就是一种可以随心所欲以不同的方式撞击自己的权利,她试图把这些包裹着她的东西撞得粉碎,开辟出一个通道,一个她在里面不断穿梭,通向自己也通向生活的任意门。”来颖燕认为,正是因为顾文艳本人“在不同身份之间的对望和对视,促成了这本小说多样化但又立体丰富的景深”。
如今,顾文艳用《一跃而下》延续并重新定义了自己“青年写作者”的身份。她这样讲述自己的故事:“在此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写小说了。小时候创作的那些故事都是虚构的、天马行空的,但这本书不太一样,其中的故事都写于2022到2023年。那时候我的学术生活进入了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但同时我发现自己在现实和精神生活中遇到一些危机。我是很横冲直撞的一个人,但我那时想要停下来看看过去发生的事情,重新琢磨一下现有的人生。《一跃而下》就诞生于这样的背景。”
呈现当代青年书写的复杂性
王宏图首先评价:“《一跃而下》与许多90后年轻写作者的作品不一样,整本书在美学风格上有种很轻盈、跃动的感觉。虽然也有淡淡的迷茫和哀愁,但更多的是青春的执著、青春的勇气。”来颖燕则被顾文艳文字中激烈的一面打动:“这部小说给我的总体感觉,是顾文艳有一种不可摧毁的坦诚和决绝。博尔赫斯说王尔德有一种不可摧毁的天真,我读这部小说的时候,常常想起王尔德的作品,但是我觉得顾老师的主体更强大,她知道如何安放自己,即使注定要掉落在这个时代的缝隙里,她也总会给我一种笃定的感觉。”来颖燕强调,小说中一个非常明确的关键词就是“边界”,其中触及“青年人面对的现代生活中很多边缘化的临界点”,而这些界限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更像是一种反复涂抹后呈现出的、意味丰富的灰色。
金理对于这部小说集内核的把握落在“青年人遭遇意义危机”的问题上,他盛赞《一跃而下》是他近期读到的最具有‘青年性’的作品,而且是一种“辩证复合的青年性”。“以往我们对于文艳这样的青年作家有一种板结的认知,觉得他们只写‘我’的故事、‘我’的生活,但这部小说集中有一个非常天真而脆弱的青年共同体,他们不断地和周围世界、和有意义的‘他者’进行对话;而且这部小说集在反复追问只有青年人才格外关切的问题,比如生活的意义、什么是真实的生活。”
我们困苦于意义感的缺失,但当真实在现实生活中降临的时刻,我们往往不敢面对,甚至落荒而逃。小说集第一篇作品《海怪》中的怪鱼在金理看来就是一种象征,是有关真实的生活或者说意义的隐喻。对于“怪鱼上岸”的情节,方岩感到念念不忘,他认为这个场景特别闪光:“文艳让我们看到了某种精神诉求上的干净利落而且纯粹的场面……某种程度上讲,这种暧昧、反讽和略带自我批判的东西正是文艳写作的复杂性。”来颖燕评价,顾文艳在这篇作品中较好地融合了纳博科夫所定义的小说家的三种角色——“讲故事的人,教育家,魔法师”。
相宜还提醒我们注意小说中的另一个细节:隐藏海怪的那栋别墅和小区中其他建筑有着一样的外观,却呈现出隐秘、违规的面目,而青年小群体将海怪即他们的信仰深藏在地下室,并不声张。李双志从年轻一代与世界的关系进行补充:“在抬起海怪的瞬间,这些青年是和世界脱节的状态,但在文本中又是嵌在被世界缠绕的环境里,他们就处在脱节和缠绕来回交织的状态,我认为这是后全球化的、后叛逆的写作。”
世界青年们,走出去后怎么办?
方岩指出,《一跃而下》中世界青年们的生活和许多国内作家写小镇青年、县城青年所呈现的中国经验是有区别的。“文艳在描述中国焦虑、中国式经验的时候,因为个人经历而敞开了世界的维度。”在王宏图看来,顾文艳有着丰富的异国求学和生活经验,她能够以平视的目光平等地和世界交流,这是一种比较健康的心态。来颖燕认为:“世界性是一种视野,而不是描述的姿态。对于世界的理解融化在她小说人物的举止形态之间,所以具有一种向内向深的开阔性。”
顾文艳结合自身经历谈道:“在世界各处获得各种各样的经历,其实是一种非常优越的权利。世界青年毕竟是阶层性的标签,因为五湖四海的流动性就是一种权利。”她进而剖析道,这种精英的生活方式伴随着他者更高的期待,世界青年们被期待要承担起更多的社会责任,而过去几年的生活让她意识到,“虽然我们没有被风吹倒,但我们显然没有那么强大”。金理在顾文艳的文字中识别出了她对于这一群体既有同情理解,也隐含微妙批判的态度:“他们的自由,他们和世界所产生的格格不入的关系,是需要有特别充分的条件来匹配的。”
相宜总结道:“顾文艳在这部作品中思索的是,正在老去和正在成长的他们实现了世界青年的身份之后要怎么做?她给出的答案是‘要走出去,必须一跃而下。’”而方岩在“人工湖”的意象中看到,纵身一跃或许并不能拥抱绝对的自由,我们始终被框定在某种意义的边界中:“过去几年深刻地让我们意识到自身生活的封闭性,这在很大程度上是我们和外部世界相互比较的结果。不管是从个人生活上,还是从未来世界远景的意义上,我们希望进入一个更开放、更多元的空间,我是这样理解‘世界青年’提出的必要性。”
(执笔:苏牧晴、胡凤凡)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