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4日，备受瞩目的印度大选尘埃落定，莫迪领导的印度人民党再次成为议会第一大党，赢得240席，紧随其后的国大党赢得99席。不过，这次“莫迪旋风”并未奏效，印人党及其盟党所获席位大大低于预期，印人党甚至未能获得单独组阁所需的议会过半议席（272席），这意味着莫迪需要盟党支持才能出任总理。

对于以强人自居的莫迪来说，这个结果“看似胜利、实则失败”。倘若莫迪再次执政，将面临至少三大挑战。

其一，是如何克制印度教民族主义的上扬，建立包容性社会。

莫迪自幼加入印度教民族主义组织国民志愿服务团，有着强烈的印度教民族主义情结，印度教民族主义者算得上是莫迪一大政治标签。

2014年上台后，莫迪在意识形态、权力架构、社会秩序等层面多措并举，强势推进印度教民族主义政治议程，使印度教民族主义逐渐成为印度主流意识形态，而国大党主张的世俗主义则不断受到挤压。

特别是在2019年开启的第二任期内，莫迪完成了印度教民族主义者长期想办而未能办成的三大议程，即废除印控克什米尔特殊地位、修改《公民身份法》和重建罗摩庙，使其收获大量印度教民族主义者的拥护。

莫迪及其核心团队据此认为，在“赢者通吃”的选举制度下，只要操弄印度教民族主义政治议程，印人党就能实现“多数主义政治”的目标，印人党就能够“稳赢”。2024年大选，印人党430名提名候选人中仅有1名穆斯林，莫迪更是公开发表“国大党将本该属于印度教徒的福利给了穆斯林”等不符合其身份的极端言论。

莫迪鼓吹的印度教民族主义思潮的上扬，引起印度国内外不少舆论关切，一些舆论甚至表达了对倘若莫迪再次强势连任、印度民主制度和世俗主义传统行将消亡的担忧，而莫迪也因为其过激言论遭到了少数群体选民的抛弃。

数据显示，此次大选印人党仅获得穆斯林选民6%的选票，近乎等于所有穆斯林都投了印人党的反对票。因此，倘若莫迪再次执政，其首要任务就是弥合族群分歧而非操弄族群矛盾。

其二，是如何解决“有增长无发展”的问题，提高民众获得感。

2022年和2023年，印度都是全球经济增速最快的主要经济体之一。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显示，印度在2021年底超过英国成为全球第5大经济体。较快的经济增长刺激了莫迪的大国雄心，莫迪提出2047年建成“发达婆罗多”的宏大梦想，营造将带领印度人民实现“罗摩盛世”的宏大叙事。

但是对普通民众来说，“罗摩盛世”固然能激发民族自豪，但“柴米油盐”才是其更关心的。莫迪执政以来经济增长所带来的收益，更多地被少数人所享有，特别是与莫迪关系密切的少数大财团实现了财富急剧增长，而大多数人的生活质量并未得到明显提高。

以贫富差距为例，一些研究表明莫迪执政10年是印度贫富差距迅速扩大的10年。2023年1月，乐施会发布报告《最富者的生存：印度故事》称，“2012-2021年，印度创造的财富40%流向了1%的人口，只有3%的财富流向了底层的50%”。

2024年3月，欧洲智库“世界不平等实验室”发布报告称，2022-2023财年，印度最富有的1%的人口占有全国40.1%的财富，是1961年有统计数据以来的最高值。该报告直言不讳地指出，印度的财富不平等在印人党上台之后迅速扩大，“现在是印度亿万富豪的黄金时代，也是印度收入不平等急剧扩大的时代。根据某些标准，在财富分配方面，现在的印度比英殖民时期还要不平等”。

除了贫富差距外，印度的就业率、劳动力参与率、教育医疗水平等在莫迪执政以来也乏善可陈，特别是失业率居高不下，严重影响民众的获得感。印度著名经济学家阿肖克·莫迪在2023年新著《破碎的印度》中批评莫迪政府经济治理“盲目任性”，在教育、医疗、就业等领域成绩平平。因此，如何实现更均衡的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将成为“莫迪3.0”的重大挑战。

其三，是如何避免“未强先霸”的自大，营造相对有利的国际环境。

2014年以来，印度的国际环境可谓优越，美国、俄罗斯、欧盟等方竞相拉拢印度，印度在国际舞台上的话语权和影响力不断提升。但是，印度被这种环境冲昏了头脑，对外政策的任性自大愈发显现，最明显地体现在对华政策的冒进冒险，使中印关系陷入低谷。

但是，在美印战略合作高歌猛进的背景下，双方在意识形态和国家利益上的分歧矛盾也日益显现。美国或许能容忍印度在俄乌问题、伊朗问题上未追随美国，但对印度在美国、加拿大等国本土搞针对锡克教人士的“海外暗杀”却极其反感。

此外，印度政府口口声声地强调“邻国优先”，却不断加强对南亚邻国的渗透、介入与影响，将“邻国优先”扭曲成“印度优先”，引起南亚邻国的普遍反弹。

2023年6月，印度新议会大楼的一幅描述古代印度文明的壁画，将巴基斯坦、孟加拉国和尼泊尔纳入，一些印度教民族主义者将之描述为“不可分割的印度”，甚至表示“不可分割的印度将在未来成为现实”，引起巴基斯坦、孟加拉国、尼泊尔等国的强烈抗议。

总体来看，莫迪及其印人党此次选情低于预期，既有其前期盲目自信下动员不足的原因，也有国大党领导的反对党联盟“印度国家发展包容性联盟”奋力反击的因素，更是莫迪在过去十年若干政策物极必反的结果。莫迪最大的挑战是他自己，“莫迪3.0”也不会轻松。

文/楼春豪（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研究所执行所长）

图源/视觉中国

编辑/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