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6日，在加沙地带南部城市汗尤尼斯，人们经过建筑废墟

3月8日，以加沙地带为主战场的新一轮巴以冲突进入第六个月，巴勒斯坦死亡人数超过三万，巴勒斯坦正经历百年来第三次民族大劫难“纳克巴（Nakba）”。虽然斋月即将来临，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组织（哈马斯）也恐难达成长期停火。加沙经历的军事围剿和物资封锁正呈现长期化态势，150天的血火冲突已形成多输局面。

其一，巴勒斯坦遭遇75年来的第三次民族大劫难“纳克巴”，惨烈程度甚至超过前两次。截至3月5日，加沙死亡人数已达3.07万，逾7.2万人受伤，其中大部分是平民，而且主体是妇女和儿童，甚至发生10名儿童被饿死的惨剧。230多万加沙人在以色列“集体惩罚”铁壁合围下，食品、淡水和药物严重短缺，海陆供应杯水车薪，被迫依靠约旦、土耳其和美国的有限空投维生续命。加沙绝大部分建筑和基础设施被毁，原本凋敝落后的经济发展彻底停止且大幅度倒退。

“纳克巴”是巴勒斯坦民族的苦难记忆和悲剧叙事，首次出现特指1948年的“巴勒斯坦战争”。那次战乱导致巴勒斯坦原住民失去78%的历史土地，80万人被迫离开世居家园，流落至加沙地带和约旦河西岸。第二次“纳克巴”是指1967年的“六五战争”，以色列闪击埃及和叙利亚，并夺取加沙地带和包括东耶路撒冷在内的约旦河西岸，又使近百万巴勒斯坦人沦为难民甚至“二次难民”。两次战争形成当代规模最大、历时最久的巴勒斯坦难民潮，总数超560万人，其中400多万寄居周边国家。正在经历的“纳克巴”使加沙巴勒斯坦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每天匍匐在“人间地狱”里无望地等待拯救。

其二，以色列也承受着建国以来的大灾难、大失败和大困局，面临罕见的安全困扰、兵员损耗、经济衰退和舆论谴责。以色列对哈马斯越境袭击的报复经过持续空袭、加沙北部清剿两大阶段后，聚焦加沙南部之战，而这里集中了近半数加沙人口。以色列宣称已消灭近万名哈马斯成员，但己方也付出近250名军人的性命，损耗大量装备，并承受黎巴嫩真主党、也门胡塞武装和伊拉克民兵组织的远近袭扰。此轮冲突导致以色列安全环境极度恶化，投资外撤，航班锐减，主权信用负评，2023年第四季度经济增长萎缩五分之一。

以色列此番最大的失败在于国际形象一落千丈，国际谴责纷至沓来。以色列遭遇哈马斯突袭且伤亡惨重，一度赢得国际舆论同情和支持，并在报复和清剿哈马斯武装之初获得普遍理解和默认。但是，随着加沙平民死亡人数几何级飙升，特别是以军大规模强制平民迁徙，战地失控行为屡见不鲜，以色列的国家形象逐步坍塌。当以色列政府近乎歇斯底里地回怼各种质疑、批评之声，并一意孤行加剧巴勒斯坦人的灾难后，这个中东“民主样板”国家逐步滑向世界舆论的对立面。

其三，东地中海地区国家的和平、稳定和经济发展成为巴以冲突的牺牲品。由于复杂的历史恩怨和地缘矛盾，此轮冲突前所未有地扩大到黎巴嫩、叙利亚和也门，甚至导致红海国际航运受阻或中断。随着美英等国武装护航并与胡塞武装轮番对攻，地区动荡进一步加剧，投资和营商环境迅速恶化，直接殃及与冲突无直接关联的埃及和约旦，两国收入锐减、债务高企、失业加剧、贫困率增加。联合国称，受巴以冲突影响，中东和北非经济整体增长率2023年由前一年的5.6%下降至2%。

其四，联合国无力止战，安理会陷入严重分裂和对立，国际和平维护机制失效，斡旋调解失灵，中东重陷迷信暴力的丛林政治。美国始终支持以色列在加沙持续围剿和长期封锁，安理会迟迟无法达成停火决议，联合国常驻加沙人道机构几乎停摆。此外，巴以双方在人质换囚徒、哈马斯去留等关键问题上立场悬殊，国际斡旋努力事倍功半，导致冲突已满五月而持久停火协议一直难产，冲突双方也均无意摆脱用拳头较量并对决到底的零和博弈状态。

此轮巴以冲突似已呈现相对的长期化态势，加沙平民近期脱离苦海的希望十分渺茫。国际层面，美国等西方国家政府依然将以色列的绝对和片面安全置于巴勒斯坦民族合法权利和人道主义困难之上；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依然一盘散沙，不足以对以色列构成决定性压力；主张停火止战的国际舆论呼声强大但难以影响冲突双方。巴以层面，以色列政府因内部强硬舆论主导和政治博弈需要，执意完成“去哈马斯化”“去武装化”和“去极端化”，甚至图谋长期控制加沙；巴勒斯坦内部立场整合艰难已久，哈马斯与主和派分庭抗礼势同水火……

惨绝人寰的悲剧每天都在加沙片瓦之地上演，国际社会却无回天之力，人类文明和历史进步遭逢莫大的悲哀和讽刺。加沙需要停火，巴以需要停火，中东需要停火，哪怕是短暂或间歇性停火。

文/马晓霖（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

供图/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