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X先生:
你在我笔下已经变得抽象,你从你原有的身体中脱离开来,或者说,你原本的存在我仅仅取了一部分,作为重新塑造你的泥巴和骨架,在这个重造的过程中,我也很容易将那些我认为和你有相似之处的人们,投射到这个新的形体里面。历经多年之后,我生造了一个连自己都莫辨真伪的你,一个虚假的、但我仍然坚持认为是惟妙惟肖的你。核心是,在我那天真的、义无反顾的青春,你的出现就像一尊男性的佛,你引导了我,坚定了我,焐热了我,也成见了我,偏执了我,这不啻是你对于我的重造,在这个过程中,你确实取下了自己的骨头和肉,放在我一些摇摇欲坠的位置,让它得以直立。
你极度地尊重美,尊重那些独立、有自己的思想的、想要以自己的有趣和感性存在的女孩,有时候我们一起谈论起某个共同认识的女孩,你总是用这种语气来跟我描述:“她真不错,很有个性,很有想法,跟她聊聊天都会觉得自己变得高兴了。”
我能够领悟到你的好处,当然也理解林黛玉对于贾宝玉式样的情感,那不单是长期相处得来的,而是全部的心肠、玻璃心和价值观的契合。可以说,和你在一起了那么多年,让我在之后的更多年,不再感到迷失,我知道大自然的方向永远是对的,那从里到外的清澈,是最难的,但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我是多么爱你,曾经多么爱你,至今依然,即便从未说过一次“我爱你”。当我问你:“你知道那时候我深爱着你吗?”
你说:“不知道。”
于是,我回到自己的页面上,重造一个我可以永远深爱的你,一个越来越抽象,甚至连体态和神情都慢慢发生位移和变化的新的人物。一个文学意义上的人造人,一个完全按照四十六岁的我所能够想起来、认识到的系统,制造的人造人。
在这个过程中,你身上甚至也有了我的骨肉,有我的人格幻影,我也切割了一些我,来完善你,你的好的、明亮的部分里面有我,你的坏的、阴郁的部分也有了我。上一封信说到,我们从1994年开始通信,每次我都把你的名字写得格外地大,我还记得你所在的单位,你可以容忍一个女人字写得很大,人也鲁莽而神经,只因为你能够看到我身上那些你认为还不错的构成吧。
十天前,我在花加定了一束牡丹花,昨天到了,把它们放在大盆里,拿水泡了泡,醒了醒,然后放到花瓶内。今天早起,它们已经在一朵接着一朵地开放了,这不是重瓣的牡丹,跟我过去在院子里种的品种不同,里面有淡黄色的花蕊,香气非常地可人。你一生见得最多的还是野花,未必对这种家花像我一样感兴趣,但是我打算用文字,为你画一幅关于牡丹的素描。过几天,芍药也要来了,芍药和牡丹,像是春的怒放。
恢复Keep差不多十天了,二百多天没有Keep,我都在干什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但是有时候会去健身房,跑步,做做器械,看看其他人令人艳羡的身材。找到一条紧身的磨砂黑牛仔裤,工作的时候穿着,找到了类似于上班的感觉。
2020年4月4日,清明节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