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久没吐槽有剩了。

因为这是我送他的父亲节礼物。

大概一个月前，某天跟有剩吵架，吵了个开头我觉得跟这个浑人说不清，有这时间还不如上网骂他更省时省力，就说算了我懒得跟你吵，你该忙啥忙啥吧。

说完低头刚在群里发了一句“钱有剩真是气死我了”，他就过来阻止，说想跟我谈谈这个一吵架就上网吐槽的习惯。

然后说了好多，说我现在上网吐槽习惯到经常刚吵了一句，他还在想怎么跟我谈，我就已经阴着脸拿手机发到群里。“你跟朋友吐槽我没关系，但不能我还没说完话你就去群里告状，你这样是想解决问题还只是想找个茬骂我？”

嗯？我……有吗？

想了一会儿，诚恳向他道歉，说我错了，这事是我做得不好，以后一定注意。

第二天我翻了翻日历，认真思考了一番，跟有剩说我想好父亲节送你啥礼物了，从现在到父亲节，不管你说啥做啥，也不管我多不满意，都尽量跟你当面讨论，就事论事，决不在朋友面前骂你，更不会写成文章在公号里吐槽你。

这人立刻无比担忧：没必要吧，你会憋死自己的。

我下意识地想说你说句好听的会死啊，但及时忍住了。

二

我这人真是说到做到。

头两周我对有剩一句批评吐槽都没有。

主要是这两周他都没怎么着家……

到了第三周，大概工作不忙了，有剩开始全心全意在家闹妖，先是没事找事非要把后院一棵树苗移到侧院，挖了两个坑，多出一堆土，压死好多花，现在树苗奄奄一息眼瞅着不行了。

然后烤了一盘脆枣。

一盘子堪称史上最硬的脆枣。

我怀疑要么温度不对要么方子有问题，总之这个枣非但不脆，还跟石头刻出来一样的硬，咬一口震得脑瓜子嗡嗡响。

勉力咔哧咔哧啃了一个枣，我下意识去摸手机，很想在脑震荡之前跟群里的姐妹们最后交待几句。

想起不能跟外人说他坏话，咬牙忍住，只是跟有剩说：这枣太硬了，别吃了，回头我拿它包粽子。

婆婆也附和，还举了好多吃硬物卡了喉咙硌坏了胃的急诊室奇闻来向她儿子证明继续吃这个枣是多么有百害而无一利。

最后有剩气急败坏，说在这个家干啥都不落好。

这话显然是被儿子听到了，隔天洋相偷偷来找我，说妈妈，我觉得你应该多夸夸爸爸，他做了这么多事还没人夸，好可怜。

我叹口气，说好吧妈妈努力。

也不好跟他说夸人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夸不合适了就跟骂人似的。你看你爹这周干的那几件事，让我咋夸？总不好说哎呀这棵树移得真好，早就看它不顺眼盼着它快点死了。

三

周六晚上，父亲节前一天，跟有剩大吵一架。

就因为我自作多情想对他好点。

当天洋相急需个电脑部件，晚饭后一家人去商店。小孩儿挑东西时有剩看他驼着背，就上去拍了一下，说站好了，男孩子别老塌着肩。

结果洋相老大不高兴，说你就不能回家说吗？干嘛非要这样当众纠正我？我都这么大了我也要面子的！

然后就一路臭着脸，臭着脸看我们付款，臭着脸上车。有剩道歉也没用。

我承认我是带了点私人恩怨在里头的，觉得这小孩儿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啊，嘴上要求我多夸他爹体谅他爹，到了自己连一句批评都听不得，跟薅了毛似的跳脚。

于是上车后我说钱洋相你差不多就行了，你没站直爸爸纠正一下怎么了？别说当时旁边没人，就算有人爸爸也道歉了。你现在大了需要被尊重，那你觉得爸爸作为大人被你尊重了吗？你将来当父亲希望被自己的小孩这样对待吗？

我说完之后儿子也意识到理亏，蔫头耷脑说爸爸对不起。

按说事情到这儿就算解决了。

万万没想到这时有剩居然跳了出来，就好像他不是当事人而是个旁观者，用无比客观的语气跟我说：唉我觉得你说得有点过了，他是孩子，咱们是家长，青春期被批评的时候就是会有情绪起伏，这个我们还是要宽容一点，不要太计较啊……

哈？我太计较？我替你跟孩子讲道理，你在后面捅我一刀？

四

当晚俩人大吵一架，前半宿互相攻击，后半宿自我反省。有剩说他是不该当着孩子的面拆我的台，但就觉得他做啥我都要提意见，管东管西。

我说你说话摸着点良心好吗？不是你说让我有意见要跟你谈开了吗？

要说直男在吵架这种事上真是过脑就忘，全不留痕迹。吵到后半夜我这儿还气得要死，他嘟囔一句太困了撑不住了，就直接昏了过去，剩我自己还在继续反刍他五分钟前的某句话，半小时前的某句话……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起床，刚一睁眼就听见有剩在书房咔哧咔哧跟老鼠嗑木头一样地在啃那坚如磐石的脆枣。

我没好气地爬起来，想跟他说你再这么吃下去迟早把牙磕坏了。过去了还没说话，有剩看见我，心情很好欠欠地问：哟？来祝我父亲节快乐的？

算了算了，大过节的，不管了，爱咋地咋地。

聊完当天的安排，我回屋，想着试试再睡个回笼觉。

上床不到半个小时吧，有剩捂着嘴过来了，含糊不清地说：牙医周末能约上不？

我：嗯？

他：我牙冠掉了，好像是被枣硌掉的……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瞪着他，万语千言憋出一句：你可真是个招骂体质，我不骂你都对不起老天爷。

有的男人啊，你就是不能对他太好。

因为那会害了他。

文/赵奋斗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