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日晚，为时七天七夜的“重启天涯”直播正式收官。发起人宋铮站在镜头前，面向同事，面向镜头报出了最终的销售情况。截止到当晚6点，直播间累计完成销售额36.1万元，加上网友捐款，利润共计14.21万元。这和直播开始前定下的300万，相差近20倍。

最后的结局，可能跟很多人一开始想象的不一样，宋铮也是这样觉得。

接受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采访时，他说：“其实最开始喊出这个目标的时候，我是信心满满的。人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但是当我随着对整个事情执行的阶段，推进得越深，我越是现实一点。”

等到开播完第一天之后，他就估计：“我可能完成不了目标了。”

为重启天涯，临时组建的团队

出走的老员工，为前东家直播带货

结束七天七夜的“重启天涯”直播后，宋铮回到了海南，这里是天涯社区的老家，也是他曾经工作的地方。1997年，创始人邢明从公务员岗位“下海”，创建了承载一代网民情感记忆的天涯社区。

今年4月，天涯社区被发现“网页存在异常”。当时，宋铮其实是局外人，算是天涯社区的“过客”。2009年，他就因为和邢明在天涯社区的运营问题上存在分歧，辞职离开了这里。直到前东家邢明的一通电话，将他带到了“重启天涯”的直播中。

起因是天涯社区数据瘫痪了，手机端、PC端点进去，都显示“网络无法访问”。官方公告发布前，网民都在议论纷纷，惋惜一代社交“名”站的逝去。正好这时，前同事将宋铮拉入一个群聊，谈到一些背后经营的情况。

他将“情况”公布到微博平台上，意外被很多媒体转载，身份介绍写的是“天涯社区前执行总编”，所以一度被许多人视为天涯社区的公开回应。随后，邢明找到他，希望通过他对外传播一些信息。

“他们那时候确实挺难的，但又不能公开去说遇到了什么问题。”宋铮眼中的前东家邢明，是一个很不愿意和公众直接沟通的人，他总怕自己说错话，恐怕被别人误解，“我把消息发完，又觉得这事儿不是说发消息就能解决，就问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听完邢明的描述后，宋铮有点“上头”了。他立刻提议，说自己可以牵头去做直播带货。“天涯有这么大的网友基础，一定能筹到不少钱。”按照邢明所说，如果能够筹到300万，服务器就能重启。

播完第一天，心情从紧张转为放松

开播第一天排在5月28日，晚上8点，宋铮和同事一起露面，紧张到身姿略显局促。很多天涯社区的老用户到场支持，刷屏的弹幕滚动不停，但是在随后半个小时的时间，由于直播间“断断续续的麦客声”“哄哄闹闹的连麦现场”等不规范的操作，热度开始降低。

宋铮后来多次解释，团队是临时组建的，由老用户和老员工组成，没有直播经验。“请多多包涵”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直播间，但并没唤醒观众的热情。

当天的直播情况并不理想，表现在，为围观而来的老用户开始发出不愉快的声音，散场后还在其它社交平台留下了负面的批评：“光靠情怀不行啊”“受众群体已经变了”“别重启了，没意义”……类似于这样的话语。

重启天涯直播间后台

6月6日，接受采访时，宋铮正在机场候机，要从海南回北京。记者和他连线，听到他介绍自己直播以来的心路历程，背景音里嘈嘈杂杂，可他的话传达过来却是异常清晰——直播的七天，心情由紧张转为放松。

宋铮说：刚开始，他觉得这事好像会做得很大，对它有不切实际的预期，也很期待这个结果，“第一天之后，我就知道不可能了，但我并没有被打击到，当时就决定，换一种思路来做。既然不可能（筹到300万），就把七天看做是一个‘玩’的过程，以天涯的名义闯关。”

尽量让自己放松，然后嘉宾也放松了。最终反而换来了网友的理解，观众看到卸下“包袱”的宋铮，也开始变得轻松，直播的最后几天，越来越多的人在弹幕区刷屏“老黑（宋铮网名）辛苦了。”

后来，他在“重启天涯”公众号所写的笔记里，谈到这场没有达成完美“ending”的直播，“现在回过头来看，从我鲁莽地喊出‘七天七夜不下播’这个方案时，七天内达成目标的希望就几无可能……”

直播的七天，看到邢明的转变

很多人不知道，宋铮和邢明的情谊其实开始于1999年，宋铮在天涯注册了一个ID，叫“小黑”，那一年，天涯社区刚刚成立，邢明向他发出邀请，由此，“小黑”成为天涯第一个全职员工。

据宋铮透露，2005年-2009年，天涯社区市场和平台的内容运营，基本都是他在主要推动。公司经营问题，由邢明在做。“2009年，我离开之后，他更多地去参与公司的内容运营。”

在“如何运营天涯社区”这个话题上，两人存在不同的观点，宋铮认为可以主做内容，放大用户的声音，邢明则觉得应该先建立平台，像Facebook一样，建立人与人之间的“强社交关系”。最终两人意见不和，直接导致了宋铮离开天涯社区。

七天七夜的直播，给天涯社区带来的改变，暂时体现不出，但是，对宋铮和邢明的改变，比较明显。宋铮开始记笔记了，几乎每场直播都能看到他拿着笔，在纸上涂涂划划，他在播后心得里写着：长时间疲惫作战，唯恐自己大脑短路，桌上摆着一张纸一杆笔，随时记下一闪而过的念头。

曾经身为员工的他，也在老东家邢明身上看到改变。“他愿意主动去听别人怎么说了，以前我们跟他说这些，他都是自我封闭的，都是退回去的。这次我了解到，他基本上每天都在‘潜水’看我们的直播，看我们在上面对他的嬉笑怒骂，对他进行调侃，他也一点都不往心里去。”

“至于他能不能够理解，能不能把‘声音’变成自己的想法，最后去决策，我觉得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是至少，我看到他在对自己做出改变。”宋铮说。

从投资人视角来看，复活天涯缺少一个“性感”的提案

直播活动进入到第5天，宋铮他们安排了一次特殊的直播活动。在这场直播间，天涯社区创始人邢明终于露面，与字节跳动投资人潘海东、科技自媒体人潘乱，对谈“重启之后，天涯何去何从？”

很有趣的是，2009年宋铮和邢明的观点分歧，因为这次误打误撞的直播活动，被公开摆到了桌面上。

当晚的直播，也因为意见争锋相对，多次产生“冲突”。讨论会一时变成了邢明的“劝服大会”。邢明认为“天涯社区要复活，最重要是回归初心，把老用户找回来”。

潘海东却觉得：天涯社区最有价值的地方在于它的品牌，不一定非要“复活”。潘乱建议“天涯社区可以考虑改造成中老年社区”，弹幕滚动不停，网友都着急慌忙地为“未来的天涯”出主意。

在这种情况下，宋铮顺带问起潘海东，按照邢明现在的想法，愿不愿意给投资？

身为投资人的潘海东笑了笑，很快表示否定，问起原因，他说：“我觉得邢总的计划，不够性感，没有吸引到我的地方。”

真正意义上“复活”天涯社区，需要面对两个问题，第一是找到300万，重启数据；第二是找到投资人赞助，继续走下去。事实上，第二个问题一旦能够解决，第一个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重启天涯”的事件发酵后，有很多投资人找来，邢明也主动出击，寻找了不少投资人，但始终存在未被解决的难题，和潘海东说的一样——复活天涯，应该有一个吸引市场投资的“性感方案”。

从晚上10点持续到晚间12点，网友不停地刷屏，抛出自己的想法。吵到几乎快要“脸红脖子粗”的时刻，宋铮跳出来控场，他调侃道：“没想到十几年前，我和邢总的矛盾，今天又一次发生了。”

不过能够明显看出，老用户出口“吐槽”邢明时，宋铮在“护短”。他向记者谈及原因：“那肯定要，首先我和邢总私交是有的，可能更多的争论是在工作方面上。但我觉得邢总对我个人是有知遇之恩，我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推到火坑里面。”

在天涯社区工作的几年，他见证了它最辉煌的时期，这也是他愿意站出来“振臂一呼”的主要原因。宋铮说：“无论如何，‘天涯社区’这个大旗不能倒。我做的事情是在帮助天涯进行洗牌，如果方式行之有效的话，也许我会一直做下去，算是一种补充。”

这几天，宋铮回到海口，向邢明传达最后的直播结果，“老员工”和“前东家”再次深入交流了天涯的未来。

宋铮在朋友圈发了两场在海口留下的纪念照，一张是他站在天涯社区的文化墙前，背后写着一句话“天涯社区 华人网上家园”；另一张是他和邢明的合照，由第三人拍摄，邢明在望着他笑，宋铮用筷子夹了一口韭菜，配文说：“终于吃到了韭菜……”

刑明和宋铮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孙庆云

编辑/弓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