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大结局播出当天,#大结局是李响头七#的词条便冲上热搜,足见这一角色带给观众的不舍。
李响的扮演者是演员李健,出道20余年,出演过徐纪周执导的《杀虎口》《永不磨灭的番号》等作品,《狂飙》也是李健第11次和徐纪周合作,“导演之前就说,李响这个角色就是按着我的样子写的,我特别期待。”
《狂飙》的火爆热度,是李健此前并未预料到的,“最大的感觉是这个年好像是《狂飙》陪伴着过来的”。能得到观众的认可,李健最大的感受就是幸福,“演员所付出的努力被观众认可,你所花的心思被观众看到,那就是最幸福最有成就感的一个事儿。”
出道20余年,自带一身正气的李健出演的大多是军人等正面角色,连他的微信头像都是《变形金刚》中的大黄蜂,“这是我很喜欢的《变形金刚》的角色,我是80后,从小看《变形金刚》长大,是童年的一个回忆。当然我也喜欢这个角色的设定,它是正面形象但又不缺乏幽默和风趣。我希望我塑造的角色也是这样的,有正面的感染力,同时幽默又风趣,不缺乏情趣。”
是否怕被定型?李健摇着头说并不担心,“说明这一类题材大家能想到你。”但作为演员,确实也挺无奈的。如果一个角色被观众认可,又会有类似角色找到你,想突破很不容易。
不过,李响这一角色也让李健看到了新的可能,“这不是我以往高大全的正面形象,他有人性的缺点、弱点,甚至让观众猜测李响可能黑化。那我觉得未来也有可能出演这一类型的反面角色。”
李响带来的成就感,是从未有过的
红星新闻:这次《狂飙》大火,在拍摄前有预料到吗?
李健:刚接触《狂飙》这个作品时,看到这么优秀的导演编剧、演员阵容以后,我相信一定会受到广大观众热议的。但说实话,这个火爆程度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感觉这个年好像是《狂飙》陪伴着过来的,特别是李响能被大家这么认可和关注,这也是我没想到的,这种感受是我从来没有过的。
红星新闻:您认为《狂飙》能引起这么大反响,原因是什么?
李健:我觉得首先是题材,扫黑、警匪题材是近些年一直被关注的,是观众们愿意看的;其次就是作品,这个剧本真的很吸引人,它的深度和塑造人物的丰满程度是少见的。我觉得它探索了一个新的领域——抛弃了以往非黑即白的这种人物设定,抛弃了正面主角光环强大的设定,深入到人性的层面去探讨挖掘。我们这个戏的主角一路挫折,一路磕绊,最终才得以险胜。
它在人物的设计上够真实。我身边朋友、亲人就觉得,为什么这个电视剧这么好看?就是真实,觉得是身边的事儿,观众爱看真实和真诚的东西。
一个好的作品,是有各个因素存在的,绝不是单独每一个职能部门(的功劳),比如服装、道具的考究,还有剧本做得很扎实,人物很丰满,每个人物写得都很完整。其次是导演,对整个剧组表演的把控、控制,戏的节奏,节奏感很准确,包括人物的分寸,导演的掌控力很强。
还有就是演员选得很准确,适配度跟角色很高。我觉得各个环节都提供了有力的支撑,所以这个戏有一个很好的基础。
红星新闻:《狂飙》大结局当天,#李响头七#的词条上了热搜。看到观众这种沉浸式追剧,作为演员最大感受是什么?
李健:最大的感受就是幸福,能感觉到观众对于李响离去的不舍,还有能感觉到观众对李响的喜欢,我觉得就是演员所付出的努力被观众认可,你所花的心思被观众看到,那就是最幸福最有成就感的一个事儿。
有缺点的李响,让人共情
红星新闻:李响这个角色最吸引你的地方在哪里?
李健:这个角色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人物的复杂性,还有他的真实性。我塑造正面形象其实比较多,一般我的形象都出现在主旋律作品里头。
但是李响不一样,他抛弃了以往正面形象的高大全,他有人性的缺点、弱点,他有圆滑世故的地方,我们看到是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人。可以说,他真实得让我心疼他,我在他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是吸引我的地方。
李响跟安欣一样,都对未来充满了热忱,对警察这个职业充满了热情,充满了理想。但是李响跟安欣又不一样,安欣更纯粹,出生成长的环境让他追求理想能更纯粹。但李响不行,李响出生在莽村,来自市井家庭,他处理事情会比安欣考虑得更复杂一些,会显得更圆滑一些。
而且李响特别急于去表现、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渴望得到认可。这一方面有他的自卑,因为他出身在莽村,不像安欣那么根正苗红,他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去奋斗得到认可,去完成自己的理想。所以在这部戏前期的一些表达,会让观众有怀疑,猜测李响的走向。
比如说李响急于得到孟局的认可,急于表现自己。他在孟局的车上说我身上的气味儿,怕弄脏你的车。他这种角度的考虑,都是在透露他和安欣比稍显自卑。包括安欣为他扑过手榴弹后的那份自责,那份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自己扑上去?感谢安欣救了他这一命。这种复杂的心情和每一个瞬间的表现,都会带动观众去猜测这个人物未来的走向。
但当李响说出说“朋友交心,战友过命”这句话的时候,又把观众的拉回来,肯定了他是安欣忠实的战友。这些细节不断的转变,人物不断变化,心思的变化也带动着观众继续猜测。
面对师父的背叛,李响又本能地选择撒谎,隐瞒师父背叛的真相,选择去逃避,其实又暴露了李响作为警察,他是有弱点的,他过于感性,过于注重师父这个情感。但从人性考虑,他重师徒情,重感情,重情义,这又能被观众所理解。
所以李响的复杂性,我觉得就在于这儿,他像极了我们每个普通人,心怀理想热忱、充满斗志,没有背景,孤身作战。他和每一个奋斗在路上的年轻人一样,在十字路口的时候,总会有选错的时候,总会有犹豫和徘徊的时候,总会问自己是否要坚持下去的时候,也会有走错路,但有的会走弯路,有的一去不回。
李响做出了选择,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做出了这种孤注一掷的选择。我觉得也是他的这种选择,给了观众动力,更加坚定自己追求梦想,追求理想这种信念,所以他被大家所共情。
红星新闻:据说拍这部剧时,很多演员都没有看到完整的剧本?
李健:对,我跟所有的演员老师一样,都没看到完整的剧本。导演没有按传统的电视剧那样按场景拍摄,而是按着剧情的发展顺拍的,这在国内很少见。顺拍需要制片方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大量的资金,会给工作人员增加很大的工作量。但对演员创作来讲,对剧情的连贯来讲,对于角色的连贯来讲,是有很大的好处。
导演一切都是为创作优先,用顺拍的形式来拍摄这个电视剧,这部戏让演员的情感、人物、逻辑都能有一个连续性。
导演发剧本也是这种考虑,因为我们这个戏有很多反转,人物变化幅度也很大,他不希望演员在表演的过程中有预判,提前知道自己的人物特点、特性,尤其是几个“内鬼”。
我们这个戏基本是分了三个阶段,基本上是拍一部分,发一套本儿,很难猜测后面阶段戏的发展走向。拍完前两阶段我的戏就已经完成了,没赶到(第三个阶段)发剧本就杀青了,所以我也没看到第三阶段到底是什么内容。
红星新闻:在《狂飙》拍摄中,演员们在现场做了很多即兴的发挥,有没有一些让您难忘的故事?
李健:这部戏里我跟张译老师对手戏比较多,所以这种即兴的碰撞也相对比较多。张译老师,颂文老师,他们即兴的东西很多。安欣、曹闯和李响吃火锅的那场戏,现场进行了一个调整,台词和行动都进行了重新的设计。当时张译老师就说“我们自己组织一段词儿”,把词儿,把整个戏的结构稍微做一个调整。也就是这些词,比如说他对安欣扑手榴弹,开车带陈书婷回来,通过李响的一个表述,表达对安欣感谢,也加深了安欣和李响兄弟情的重量。
还有一场戏就是安欣看到李响跟王秘书他们吃完饭,李响向安欣透露加油卡那场戏。当李响掏出加油卡在安欣面前展示的时候,张译老师做了一个动作,“啪”把这些卡打到地上,这也是即兴的。我就顺势跪到地上去捡。
这场戏即兴的动作我觉得也很巧妙,李响在安欣面前失去尊严的这种破碎感,就不言而喻地呈现了出来。这种现场即兴碰撞出来的火花是和对手演员都融入人物,在情绪到了之后水到渠成的,对演员来说,这种表演不刻意又有戏剧性,观众看起来也会觉得过瘾。
李响让我看到突破的可能
红星新闻:出演了很多军旅题材的电视剧,有没有担心被定型在这一类题材上?
李健:定型倒不担心,说明这一类题材大家能想到你。但确实也挺无奈的,作为演员来讲,没有作品播出的时候,或者没有作品被观众看到的时候,很多影视剧是不敢用你的,因为担心你担当不起来。可当有一个作品被你演出来以后,你的角色被观众认可以后,那就会有很多的作品,一想到这个类型就会找你,想突破很不容易。
为什么老演员老想突破?就是老掉在一个怪圈儿里,他出不来,需要另一个作品,需要更合适的机会,你把这个作品、这个人物让观众认可了,那可能这个类型你又突破了。
《狂飙》这次也是给了我一种可能。观众随着李响这个角色成长变化的时候,也会有猜测,李响可能黑化了?你别看他一身正气,他有可能黑化。这种可能其实也挺刺激的,这种形象就突破了以往那种面具似的,程式化的人物形象,我觉得未来是有其他表演可能的。
红星新闻:国内影视圈曾在很长一段时间被流量、IP裹挟。但这些年有了很大变化。作为资深演员,如何看待这些年影视圈的变化和风气的回归?
李健:我觉得任何事物都会有一个成长和发展的阶段,也必然经历一个迷茫期,一个四处碰碰撞、野蛮生长阶段。其实经过那个阶段,并不是坏事,大家都在探索,终归是一个往好方向发展的阶段,那就没问题。
也正是经过这样一个量变到质变的阶段,才会有最终质的飞跃。这也是观众们审美提升的一个阶段,现在的观众审美要求也越来越高了,对有营养的作品的需求和思考也越来越高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变化。而且那个阶段其实从技术上、从制作上说也是有提升的,也不完全是坏事儿。
红星新闻:《狂飙》的热播,让很多优秀的演员终于被更多人看到,您如何看待一部好作品对演员的加持?
李健:这确实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我觉得我们这个行业里优秀演员很多,每个演员身上都有独特的地方,只是缺乏一个展现的机会。我很幸运,能出演《狂飙》,能在这么一个优秀的作品里让大家看到我的变化和表演,这是幸运的,但很多优秀的演员可能都缺乏这样一个机会。
比如我们《狂飙》这部剧,我觉得就发现了好多默默无闻的好演员,他们都很优秀,徐纪周导演也是善于发现演员独特的点,他是目光敏锐的导演,他给每个演员安排的角色适配度都很高,合适就会出彩,也会给角色带来光彩。
我们行业里总在说一句话:演员就差一部戏。可能每个演员都缺乏这样一部优秀的作品,也希望这样优秀的作品越来越多,能给每个优秀的演员机会和展示的空间,那么可能以后高质量的精品剧目会越来越多。
红星新闻:据说您和徐纪周导演已经有了十多次的合作?
李健:我跟徐纪周导演渊源太长了,李响这个角色是我和徐纪周导演合作的第11个戏,第11个角色。
第一次和徐纪周导演真正意义上的合作是2008年的《杀虎口》,这部作品奠定了我们合作的一个基础,也得到了徐纪周导演的认可和肯定,而且这个作品在业内广受好评,也让大家知道,有李健这么一个演员。那以后我们又合作了《永不磨灭的番号》,对我的表演职业生涯有了一个很大的提升。原来都是自己去找作品,后来就变成了我去选择角色、选择作品。我觉得这是一个质的变化,也奠定了我荧幕硬汉的这个形象。
后来陆续《战雷》《团圆饭》的合作。其实每一次合作,徐纪周导演都给了我新的可能和新的突破,让我有新的收获,我特别感谢他,他是我演艺职业上的伯乐,激发了我的表演,又带给我里程碑式作品,就像《狂飙》李响这个角色,让大家这么认可,又给了我一个高点。
徐纪周导演是一个特别敏感,富有激情,把控力很强的一个导演,他对待作品的角度都很敏锐,很犀利。跟他合作,可以说是每一次都充满了挑战和刺激,都像是一次奇幻冒险一样,会产生很多化学反应。
他跟我的关系亦师亦友。他曾说,在他创作剧本的时候,李响就是按照我的形象写的,所以他早早就跟我打了招呼,会有这么一个作品。那个时候我就特别期待。
红星新闻:您现在回头看自己的演艺事业,有没有艰难想放弃的时候?
李健:说实话,我的表演这条路还算是比较顺利,我比很多演员都更幸运。因为毕业不久就碰到了徐纪周导演,能得到这种出演主要角色的机会,被大家认可。
其实我创作没有断,一直在创作不同类型的作品,但每个演员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就是在不同阶段会面临不同阶段的困境,比如大学毕业以后会面临没戏拍的困境,要养活自己,要生存,要去寻求角色;但当你有一个角色被认可,就会有很多类似的角色来找你,这个时候演员也会陷入瓶颈,怎么去突破自己,怎么去演不同的角色,演另一类型的角色。
面对困境的时候确实有过犹豫,我想每个人都遇到过,但总是不甘心,就像我当初选择这个事业的时候,如果那时候念头一动,有可能就去当兵了,可能现在完全就是另外一种生活,但那个时候就没放弃,觉得还是要尝试一下表演,从事这个专业。我当年考大学也考了两年,所以我还算是比较坚持的人。
只要在这条路上不懈的努力,你终将会有机会去改变困境。
文/红星新闻记者 邱峻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