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都吃过豆腐,却没有多少人吃过“豆腐饺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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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饺饺”的做法很简单:将豆腐切成薄薄的三角形,用刀尖插进最长边划个口,油炸后呈“口袋”状;往“口袋”里塞入黄瓜丝(或萝卜丝)和油炸辣椒,再在由醋、酱油、蒜汁等调料调制成的蘸水里浸一下。站在小吃摊边的食客身体微躬,用手捏住摊主用长筷递过来的豆腐饺饺,迅速塞入口中,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咽下后跺跺脚,辣得吐着舌头、哈着气说:“再来一个!”
家乡人喜欢用叠音词来描述身边的美好事物——白面馍馍、玉米棒棒、麦穗穗、羊羔羔、树梢梢……豆腐饺饺好吃吗?未必!除了酸和辣,我没品出什么美妙滋味。
“谁去(回)狼山吃豆腐饺饺?”每逢节假日,散落天涯的同学总会在微信群和朋友圈里问开来。开始我还觉得挺好笑,只因想起一个段子:“十年前小学生吃辣条,十年后大学生吃辣条,这不是时代变化了,是小学生长大了。”时日渐久,我有了思考:豆腐饺饺怎么像辣条那样,狠狠抓住一代人的味蕾,而且一抓就是二十多年?
记得学校周边小卖部、小摊售卖的零食多是甜或酸甜口味,花样不多,一桶井拔凉水加糖精和食用色素,就能把学生招过来。所以,当那个外地人在校门口支起小吃摊时,立刻吸引了全校师生的注意。她是学校一位退休教导主任的爱人,不到五十岁,却领着刚会走路的儿子,而教导主任退休后成了门房大爷——小摊、小孩、年龄悬殊的一家三口……各种流言真真假假,让人无从辨别。如果把大家互传的话视作网络时代的“流量”,这一家人无疑是“顶流”。
豆腐饺饺一角钱一个,口味“新鲜”,利用课间来尝鲜的同学络绎不绝——学校是市重点,考进来的都是周边的农村孩子,他们住校后终于有了零花钱。缺滋少味的年代里,脱离束缚且步入叛逆期的众少年不像小孩一样怕辣,也许是想征服新味道,竟然让小摊热闹了好几年。我姑姑是学校食堂的临时工,她说那外地人干半年挣的钱,就顶她一整年的工资了。
等到我初中毕业,我发现那一家三口也离开了小镇,豆腐饺饺就此成为“江湖传说”,标签是“味美价廉能赚钱”。
对了,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有个叫李娟的女同学?或许你们在上学时没说过几句话,如果不是这名字太常见,你可能都忘了她了。多年后偶遇时你没准会发现,虽然她摇身一变成了贤妻良母,能摆出一桌好茶饭,却仍旧文文静静的。或许她没读高中、没读大学、没走出家乡,或许她的身上没有闪光点,只一心传承了母亲这个伟大的职业,但当你回来找寻青春的记忆时,是她在帮你还原……
家乡有种著名小吃“面精”,类似陕西的凉皮,不过面精更薄、更滑,调料和配菜也多出一倍。李娟婚后在婆婆的“花眼面精店”帮忙,掌握了面精的制作手艺。闲暇时分,她回忆起上学时吃的豆腐饺饺,边试制边改良,渐渐地,吃面精时配几个豆腐饺饺外带一瓶啤酒或汽水,成了“标配”。如果有人想体验老味道,那就加酸、加辣。
“花眼”指双眼皮,也是我们这里老一辈女子常用的小名——如果睫毛又弯又长就叫“毛花眼”,如果眼珠黑亮、目光灵巧就叫“黑眼子”。李娟爱笑,也有一双“花眼”。她的改良很成功,引得小镇上的面精店纷纷效仿,“‘花眼’豆腐饺饺”的名声不胫而走……
学校是小镇的骄傲,我父亲曾在这里读高中,我来读书时尽管高中部已然式微,初中部仍是市重点。等到我侄女进学校了,高中部撤销,初中部生源惨淡,她读的是新合并进来的镇小学。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为了重现荣光,前些年学校组织五十周年校庆时广撒“英雄帖”,据说叫回来一万多名校友,豆腐饺饺也以“学校特色美食”的身份扬名立万。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时代前进的脚步,小镇和我的母校还在萎缩,同学们也开玩笑,说这里迟早会变成一个村庄和一所幼儿园。不过,我们的青春故事找到了栖身之所——就是这豆腐饺饺。
原标题:“豆腐饺饺”里的故事
文/闫政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贺梦禹